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后,何千缘先是从中心区域找起。
不知不觉中,何千缘又走到了温泉山,望着白茫茫一片的山涧,思绪万千。
回忆将她拉回了几日前,想起韩翡的执念,又想起自己的执念。
复活哥哥的念想,真的是对的吗?
哥哥一直都希望,自己能过安稳的生活,不要去铤而走险。
他会希望,自己这样吗?
满腹仇恨,心酸刻薄的。
如果,哥哥真的复活了,他会高兴吗?
哥哥……
又还会是,那个哥哥吗?
一系列的疑问,在何千缘的心中盘旋,开解韩翡之后,自己却又走不出来了。
是啊,谁的心中没有一两个执念呢?
何千缘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拐杖,又问自己,马寒寒又会怎么想,她会感激自己还是会......
恨自己呢?
恨自己抢了她的身份,冒充她,完成自己的目的......
越想越乱,何千缘轻叹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手杖,继而又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矛盾的太多,心里空荡荡的,总是笑不起来。
一想到自己为今天付出的所有努力,经历的所有苦难,何千缘还是义无反顾地。
选择相信仇婆婆,相信自己的选择。
无论将来会有什么后果,何千缘愿意自己承担,哪怕哥哥会怪自己。
怪自己,现在不顾一切的去挽救他。
所有思绪都简单理清后,何千缘继续在茫茫白雪之中,寻找着答案……
那个,属于执念的答案。
……
花了几个时辰,何千缘快步疾行的,将冱洲翻了个底朝天。
但是,连一丝哥哥的气息都没发现,她垂头丧气地,朝客栈的方向走去。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柱杖扎到雪里的声音,还在空中回荡。
路过冰雪盛会,却发现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散去,只剩下一堆错乱不堪分辨的脚印,和鞭炮的血红的碎屑,与北风合奏尾乐。
满目的凄凉,何千缘心情愈加沉重,就又不自觉的折返回了温泉山。
似乎只有那里,才有温暖,能安慰她无处安放的孤独的心.
远远望着颇为熟悉的群山,仔细端详,似乎又有些许不同,雪白的山门前,多了一抹淡蓝色。
什么情况?
虽是冷色,却让何千缘感到,莫名的心安。
走近才知道,那抹蓝色,是矗立在山门前的莫以尘。
他这是什么意思( ?' '?)?
不会,真的傻了吧?
莫以尘的身上落了一层雪,看起来他已经来了很久,或者说,是等了很久。
他在等自己吗?
何千缘怀着疑惑,走向了莫以尘身边,莫以尘似乎察觉到了何千缘的到来。
他原本凝望山巅的眼眸,自觉地看向了何千缘,眼中似有万种波澜,却又稍瞬即逝。
两人面对着沉默了一会,何千缘忍不住打破了沉寂,''你,来这干嘛?是等我吗?''
这几天以来,两人一直都没太有过话,所以现在的尴尬是真的很难受。
莫以尘没回答,抬头望了望渐大的雪,说,''起风了,先躲躲'',说着就想接过何千缘,冻僵手中的拐杖。
何千缘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莫以尘,警觉地问道,''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不说,就不走''。
莫以尘眼眸微动,浅红的双唇张了张,说,''好,既然如此......''
何千缘微微放下戒心,凑近一点,等着莫以尘的答复。
谁知,莫以尘却一挥手,点了何千缘的穴,一瞬间,何千缘动弹不得。
''莫以尘……?!你,你干嘛?''
莫以尘浅笑,眼中尽是温柔,说道,''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什么?
何千缘气得鼓着嘴,耳尖微红,不明所以,但心中更多的是疑惑。
谁能想到自己在旧陆威风凛凛,让所有异兽闻风丧胆,如今会输在点穴,这种低级伎俩上。
更想不到的是,使用这种低劣伎俩的,竟是从来高高在上的莫以尘。
何千缘气鼓鼓的威胁说,“快给我解开穴位!莫以尘!你快点!不然……!”
莫以尘看着何千缘恼红的脸,不禁失笑,“不然如何?”
现在,莫以尘的胆子可算是大了,只见他戴好披风的帽沿,贴心的拂去何千缘身上的雪花,才轻轻把她抱在怀里,护在自己这温暖的斗篷里。
待在里面,是一点雪都沾不到。
真是谢谢他啊……
何千缘又羞又气,奈何却动弹不得,任由莫以尘抱着自己。
刚想骂他,莫以尘却提醒道,''别乱动,小心气力强冲穴道,伤着自己''。
没办法,何千缘便乖乖的,靠在莫以尘的胸前。
小声地骂道,''假惺惺......早该想到,你怎么会有什么好心……''
这场梦,做的蛮真的,也挺奇怪的。
何千缘觉得自己一定是有病,不然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
寒风冷雪中,莫以尘的体温是唯一的温馨,何千缘忍不住闭上眼睛,享受这冬日里难得的温韵。
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回想起哥哥林泫拥抱自己的画面。
那些曾经拥有过的美好,又怎会轻易忘记。
也许,这就是她舍命,救哥哥的原因吧。
家人的温柔相拥,比过一切外物……
莫以尘抱着何千缘,两人还是一路无言。
两人静静地听着风的声音,和彼此的心跳,渐渐的没入远方。
不一会,两人来到一处亭子,许是大雪的缘故,亭子四周了无人迹。
莫以尘将何千缘轻轻地,放在亭座上,解开了她的穴。
何千缘猛地站起来,刚想发火,没想到,自己刚解开穴,气血还没恢复,猛地一起身,顿时有些头晕眼花,险些跌倒,好在莫以尘扶了一把。
何千缘没好气地推开莫以尘,又不情愿地坐了回去,顺手拂掉了莫以尘身上抖落的些许雪花。
这不是自尊的问题,而是心底那自我保护的敌视心态,受到了第一次的挑战。
何千缘不确定之前的算不算,起码现在算是的。
如果这层保护没了,可能就很容易再次相信别人,也很容易受到伤害。
不行,何千缘现在还不能接受这样的草率,信任是很重要的。
一丝马虎,都不能存在。
莫以尘无奈地低眉抿抿嘴,正正身,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袍。
何千缘又在心里想,莫以尘今日好奇怪,明目张胆的欺负自己,他……
什么颜面都不顾了?
一阵沉默,何千缘耐不住心中的疑惑,率先开了口抢占先机。
''莫以尘,你到底耍什么花招?这次我不会上你当了!”
说着,何千缘的身体本能的,展现出了防御姿态。
莫以尘理完衣裳,在何千缘对面坐下,依旧低垂着眼眸。
好像,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是害怕吗?
沉默一会,才说道,''你……恨我,对吗?''
何千缘一时有些惊讶,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恨你什么呀?''
莫以尘抬起头,望着乌茫茫的天空,''恨我……三年前没有帮你,致使你......还有你哥哥,被流放的事......''
他的眼中有伤心,似乎还有后悔和自责,晶莹易碎的蓝眸让人心疼。
但何千缘,现在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最近发生的太多了。
何千缘从没想到,莫以尘会和自己说这些,印象中,莫以尘一直是不善言辞的人。
而且,她和他,除了在一起上过学,也没有什么别的交集吧?
难道,有吗?
何况当年,乃至到了现在,何千缘都没有想过要怪他,或者怪其他任何无辜的人。
因为,这不是他们的错。
只是,某一些小人的错。
毕竟,莫以尘当初也没有什么理由,去帮助当时被九洲人唾弃的自己啊。
这不是明摆着的,现实吗?
就算非要恨的话,也是恨那些长老们,和趋炎附势,是非不分的一些刁民。
明明是他们,逼死了哥哥。
莫以尘怎么,会不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他又继续说道,''你先前问我,为何要帮你......因为……我有愧疚''。
何千缘更加不敢相信,现在眼前这个人,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莫以尘。
心想,他是不是喝醉了。
于是,她不自觉地向前倾,想嗅一嗅,是不是自己刚才一时疏忽,没闻到酒味。
何千缘这一突然的举动,让莫以尘有些神乱,他不自觉地向后倾。
没有酒味?
自己的鼻子,没坏啊?
那就是莫以尘脑子被冻坏了,才会说这些话,做这些不着调的事。
何千缘也没深想,她可没有那个脑子想这些,一心都在哥哥身上。
何千缘正了正身,算是准备证言了。
说,''你不必自责,我们只是同窗而已,没帮我你本来就无可厚非……如今,我也不想怪谁,只想以马寒寒的身份,好好活着……”
“为哥哥活下去……但是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谢谢你愿意不揭穿我……以后,你也就不必提什么旧事了,反正都过去了不是吗?”
何千缘心里一沉,真的能重新开始吗?
“好了,各谋其事,互不干扰,我要是想干坏事早就干了,安心啦!”
说完何千缘故作轻松,抻了抻胳膊,起身走到亭边,假装无事发生的,伸手接了接飘落的雪花。
好像没注意到,莫以尘听完何千缘的慰藉后,愈加伤感的眼睛。
他到底,又在伤心什么?
有些话真的那么难说出口吗?
应该是的,不然,这剧情怎么苦逼的进行下去呢。
雪花渐小,何千缘将深陷思考的莫以尘拉回现实,''哎!雪停了,回客栈了''。
何千缘轻轻拍了拍莫以尘肩膀上的雪,拿起自己的手杖,只身走入了雪中。
应该,是想跑快点。
始终独行,也许就是,彼此之间最好的安排吧……
莫以尘望着何千缘的背影,紧闭的双唇似乎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手攥紧了披风,然后向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努力追去。
他,能追上吗?
其实,他不一定要追上谁的脚步,只是想了解一下自己在意的人。
以便于,有些自己能帮上的,再也不会错过了。
后悔药,有些人已经念了好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