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几天,何千缘终于能下床了。
终于啊……!!!!
再不出去晃一晃,就要憋死了。
卧床期间,徐啸杰和百里齐阳时常来烦她,脑仁都快炸了。
可自己又动不了,只能任由他们在自己耳旁,每天嗡嗡嗡,嗡嗡……
大家能理解这种感觉吧,就是自己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却总有一些不长眼的显眼包,非要凑到自己面前找存在感。
虽然他们是好心,但是能不能体谅一下当事人苦逼的感受呢?
就非要,把一件好事变成折磨人的妖事吗?
这下终于能下床了,可把何千缘憋坏了,她迫不及待的想出去透透气。
可是百里家的侍女小水,死活不同意让她出去,说什么还要静养,不能剧烈运动,更不能运功之类的话……
嗯,听起来有道理,但也挺矫情的。
何千缘非常不理解,难道走路也算剧烈吗?
这大户人家的脑回路,也真是没谁了,跟百里家一样,都是一根筋……
想困住我?
没门!
接下来几天,何千缘想方设法的想溜出去,和那个愣头愣脑的侍女斗智斗勇。
可是她就像针一样,无孔不入,时刻盯着何千缘。
最终,几次越狱都以失败告终。
这不,这天何千缘又想着逃出去。
刚打开房门,就远远的看见两个熟悉的,令她害怕的小发揪,在朝自己的房间进发。
每一步走得都十分坚定不移,感觉要把忠心耿耿焊在脑门上一样,只能佩服了。
何千缘赶忙关门,脱鞋,上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看来已经熟能生巧了。
不一会,一阵恐怖的脚步声传来,吱呀一声打开了房门。
“这么听话今天?装的吧……”
小水看何千缘老实的躺在床上,就关上了房门,但听脚步声应该没走远,还站在门口。
何千缘一把掀开被子,十分不爽的,小声嘀咕到,“要不是我现在没法运功,我早就一掌打晕你,逃出去了!说什么少爷的命令,他没事管我干什么?烦死了……哪那么矫情!大户人家真是麻烦!”
何千缘对着门,一顿无声的输出,纵然心里十分不爽,说出口的也就只有一分。
该怂还是得怂,被抓住,说不定又要被关几天。
何千缘没办法,只能七横八竖的仰面躺在床上,发着牢骚。
“这破房子,连个窗户都没有,沙子都进不来!真是可恶……我竟然会被困在这,自己都觉得好笑”。
越说越气,随手将头枕丢了出去。
仰面看着屋顶,正无聊。
忽而,一朵小绒花飘进了视野。
这是?
何千缘从床上坐起来,强忍还没痊愈的伤痛,努力伸手够到了飘在半空中的小花。
是一棵白蒲草的小花。
白蒲草,多长在河湖潮湿的沿边,很普通的植物。
但何千缘很喜欢,每年成熟的时候,只要风吹过就会是漫天的雪白。
那是新生命征途的开始,象征着勇敢和希望。
记得,哥哥也喜欢的。
也不仅是因为它毛茸茸的,很可爱,还因为它随处可见,有水的地方就有它,还能食用药引。
以前日子不好过的时候,何千缘和哥哥林炫,就经常以它们为食充饥。
有时候,甚至能吃上好几个月,难吃是难吃,但也幸运的活下来了。
不是吗?
现在想来,溢上嘴角的都是满满的幸福……
沉浸一会,何千缘这才想起来,这绒花是从哪里来的?
这房间跟监狱一样,沙子都吹不进来,它是怎么进来的?
正思索,忽然一阵风从鼻尖吹过,发丝随风飘扬扫过脸颊,柔和的风伴着一股清香。
有风?
那就有漏口!
何千缘赶忙寻着风来的地方找去,气味越来越浓,直到寻到一个箱子前。
箱子的后面,隐约有一个洞,应该就是这里了!
箱子不小,何千缘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推开。
“……果然!还是我机智,能困住我的人还没出来呢!”
箱子被推开的一瞬间,眉间的乌云转瞬即逝,果然有个洞!
外面正好是一片草丛,能挡住视线。
刚好,这洞的大小也能让何千缘钻出去。
太好了,天助我也!
这丫头也是真被憋坏了,都不事先想想这洞是怎么出现的了,也许,是百里齐阳之前被关的时候挖的吧。
管他呢,先跑出去再说。
何千缘撸撸袖子,附身钻了出去,一出来,青草的味道愈加贴切,直至喜上眉头。
何千缘坐在草丛里,伸了伸腰,微卷的头发随性飘动。
还真像一只,刚刚逃出羊圈的小羊羔。
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呼……终于出来了,我自由了!”
……
“终于开心了?”
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何千缘先是一惊,然后本能的劈手斩了过去。
即使,她现在的战斗力,无限趋近于零。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眼前人单膝着地,俯着身,墨色的长发,淡蓝的衣袍。
还有那一双,明亮幽深的眼眸。
莫以尘!
何千缘这才放松下来,抽回了手,有些尴尬。
自己连他的气息都没察觉出来,属实是有点虚了,这身子骨。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这几天一直被关着,莫以尘也没太来过,就有些忘记他身上的气息了。
有些渣是吧?
确实,何千缘除了胃口好,心态好,啥啥就都不好了。
尤其是记性不好,有目共睹的。
一些事情她能记一辈子,有些她倒是半分都不会往心里记,大概多数看当时的情况和心境如何吧!
这也不能全怪她,人性的弱点可能就是这样的,人性这件事谁好说得准呢?
不过,何千缘现在应该可以确信,莫以尘是很了解自己的。
这几天,莫以尘除了简单来看看自己的伤势,其他时候他都没有出现,应该是知道何千缘不太喜欢被过分关注。
比起那几个有些过度紧张的家伙,莫以尘这个人,还是让何千缘觉得很自在一些。
命运之下,何千缘能忍受一切痛苦,就算一辈子苦穷也能接受,但唯有一点,就是不能被支配。
这是底线,也是她骨子里最后的尊严。
……
两人躲在草丛里,偶然淅淅索索的声音,很快就引来了看门的小水。
“什么声音窸窸窣窣的,蚂蚱吗?这个季节还有这东西?”
听见脚步声,何千缘一激灵,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按倒莫以尘。
双双隐在了草丛中……
其实,以莫以尘的反应速度,完全可以第一时间躲藏起来,但他没有,就是和没事人一样的杵在那里。
看起来,就像是故意的,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
这样看来,莫以尘这一脸人畜无害且冷冰冰的表情,肯定就是伪装喽。
有那么几瞬间,何千缘甚至觉得自己上当了,但他本能的害羞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人也是够怪,够坏的。
何千缘,还挺喜欢……?
可能吧,毕竟臭味相投,她也挺坏的。
何千缘伏在莫以尘身上,双手撑在他的耳旁,偏着头,仔细竖着耳朵听外面的脚步声。
却十分无辜的假装没听见,那近在耳边的狂跳心动声……
草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颗颗饱满,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而落下,激起千层的燥热波动。
“……走,走远了吧?”
“……”
莫以尘没说话,只是微微喘着气。
“呼~躲过一劫,吓死我了”。
何千缘不经意的回头,眨了眨眼,突然直勾勾地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眸子。
两两相望,唯有呆愣和两颊的燥热。
呼………………
微卷的发丝垂在他清俊的脸庞上,触感真切,燥热的感觉渐渐蔓延开来,延伸至耳后。
莫以尘微微撇过脸,眼神有些明显的慌张,耳尖的红清晰可见。
何千缘反应过来,想使力爬起来,但肩膀的疼痛十分不给面子。
非要让她把脸,丢到他的面前。
“那个……我,我起不来了,你帮我一下吧……”
何千缘说完,脸上燥热且僵硬,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莫以尘犹豫一会,却不知道在犹豫什么,是不知道怎么下手吗?
然后,一手撑着地一手揽过她的腰,轻轻一用力就将她扶了起。
随后,自己也端坐了起来,装装最后的样子。
清冷的草丛中,却弥散着一份抑制不住的燥热,久久散不去……
“嗯,这个……这是,你找到的?”
何千缘拿出那朵带她逃离生天的小花,它依旧蓬蓬的,热乎乎的被团在手心里。
莫以尘有点呆呆的点点头,耳根还是挥不去的艳红。
“嗯……喜欢吗?”
“当然,只要能逃出来什么都喜欢!”
何千缘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也没觉得自己说的哪里有点怪怪的。
谁让她心思浅呢?
可能吧,不过也只是长得比较单纯罢了,何千缘这野丫头能有的心思,估计也就只有那一点。
并不难猜。
可是,莫以尘心思就没那么浅了吧。
看着她那毫无顾忌的,真切的笑,除了心里暖暖的,还伴随着一丝炽热的悸动。
这份若有若无的渴望,从内而外的感染着自己,那沉寂已久的心绪。
而何千缘则舒下心来,仔细端详着手里那朵白胖胖的小绒花。
眼睛笑得弯弯的,晶白的眼睛似是星子,也似皎洁的月亮。
她就是这样简单,一朵可爱的小花,就能让她开心好久好久。
生活本就不必奢华,也不必浩大,更不必完美。
随性自然的惊喜,才是最好的安排。
……
“你在哪里找到的?百里府邸有吗?”
何千缘把玩着绒球,问道。
“今天早些时候,我晨练时它飘进了院落,我总想着你会想要的,就来找你了……我寻了一遍,这里面的地面都没发现,应该是从外面飘进来的”。
莫以尘正正神色,朝高高的围墙外看去,深幽色的眼眸燃起了些许自由的渴望。
曾几何时,他应该也渴望着,能翻越这类似的高墙,去追寻自由的风吧!
何千缘一听在外面,顿时没了兴趣,“哦,外面啊……!那就看不到了,还是算了……”
莫以尘挑挑眉,眉眼间有些疑惑的说,“你不想出去看吗?”
何千缘撇撇嘴,又摊摊手,小表情尽显无奈。
“我都残了还出去,那不就是羊入虎口吗?算了,我还是保着自己这条小命吧!”
何千缘嘴上说着不去,实际上心里痒痒的很,她无意间嘟起的嘴,早就出卖了她的心思。
别人看不出来,莫以尘还不了解她吗?
莫以尘伸出修长的手,宠溺的笑着,眉眼舒和了许多,像是示意她跟自己走。
何千缘有些不相信,所以很惊讶。
“干嘛?”
莫以尘温柔的笑着说,“你不是想出去吗?我陪你,能安心些”。
何千缘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莫以尘,要帮我越狱?你……没伤着头吧?还是我伤着脑袋了,在做梦吗?”
何千缘眨巴着大眼睛,无辜,也扎心。
莫以尘见她不信自己,眼神有些失落,抬着的手慢慢缩了回去,眼眸中有些暗淡的星光。
但下一秒,他眼眸里的光闪烁了几下,随后直接上手,拉起何千缘就往墙边走。
何千缘一愣一愣的,但脚还是不受控制的跟着他走,“你这是……?离经叛道了?”
莫以尘换了手上的姿势,十指相扣,把她拉得紧紧的,也特别近。
“再不快走,一会小水就要发现了,难不成你怕了?”
挑衅哈?!!
“怕?我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还怕你不成!走就走!”
一生要强,这时候是可以要强的,毕竟该怂的时候她也没犹豫过,有什么好怕的。
已经跑出很远了,何千缘又突然回过头,将爬出来的洞遮了遮,确保不会被发现,才放心的离开。
何千缘拉着莫以尘,悄悄来到一处墙角,环顾一周,确定无人。
撸了撸衣袖就要爬墙,正要动手,何千缘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莫以尘见她停了下来,眉头皱了一下,刚想上前询问,是不是伤口痛又不好意思说。
他知道,她一向逞强。
何千缘忽然转过身,脸上有些担心的神情,“你的伤还没好,贸然出去还是挺危险的……要不就不去了吧,反正也不差这几天?”
突然的关心让莫以尘有些惊讶,其实更多的是惊喜。
莫以尘失神似的,乖巧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无事的!放心”。
何千缘也不多怀疑,拍拍手,转而又去爬墙。
对于莫以尘来说,最开心的是,她终于能信自己了。
这就够了。
跑出去这趟一定是值得的,但也没有太多的必要,因为他奢望看到和得到的爱意,已经得到了。
人,还是不该太贪婪的。
何千缘努力够着,奈何身高不够,怎么都爬不上去。
蹦蹦跳跳的,像只急不可耐,却怎么也逃不出去的小羊。
莫以尘在一旁,看着她拼命努力,却还就是不放弃的样子。
怎么也挪不开眼。
他知道,自己就是喜欢她这个样子,自己有时候也是这个样子,马马虎虎的半斤八两而已。
但刹那间,原本温柔的眼睛,不可避免的又闪过一丝失落和忧伤。
浅浅的嘴唇抿了抿,垂了下来。
他在担心什么呢?
是怪自己,之前没保护好她吧。
何千缘经过数次尝试,能试的都试了,就是不行。
“怎么连个墙都欺负我!”
莫以尘摇摇头,眼眸含着一抹浅笑,“要帮忙吗?”
何千缘撇撇嘴,“你刚才怎么不说呢?”
“我知道,你不试到底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好吧,他说对了。
明媚灿烂的阳光照耀着,不似骄阳,也不似昏日,只是明亮的,淡淡的。
相望彼此,才知竟有这般的光亮存在于世。
“那你还不帮我,快点……!”
莫以尘得到允准后,直接抱起她,紧紧拥在怀里。
轻轻一抬脚便一跃而起,风声灵悦之际,就稳稳的落到了墙外。
贴着他的脖颈,药膏和鲜血的气味十分浓郁,还有一种莫名的汗味。
出了墙,何千缘兴奋的像撒欢的羊羔,迫不及待的寻着绒花飘来的地方,丝毫不记得肩上的伤了。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莫以尘嘴角始终挂着轻松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路风尘,偶然的微风拂过,携带着小小的绒花,牵动着两人的心,直到远方。
不一会,跟着绒花来到了一处洞穴。
这里,好像就是之前击杀沙鲎的巢穴。
已经被百里家清理干净了,没了腥臭味。
大白天来看,竟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怎么回到这里了?
天注定的吗?
莫以尘凝望着依旧昏黑的洞穴,思绪回到了那个夜晚,触目惊心的一幕久久挥不去。
暗自捂住胸口,只觉得心跳的厉害,想起阴暗极端的自己,就是一阵瑟瑟发抖的心惊。
立于巨石前,自己显得多么渺小,就像面对不可抗拒的强压。
可自己,就真的甘心吗?
面对自然的强悍时,人类这样感性的生灵,大多会生出许多感慨来。
尤其,是心思细腻且敏感的人。
而现在,莫以尘看着眼前的她。
只觉得恍如隔世,曾几何时,他也这样看着她,悄悄渴望着不可思议的未来。
何千缘没注意莫以尘的异常,只是双手相合,闭上眼,虔诚的对着洞口拜了拜。
“希望来世大家能和谐相处,也能让你们恢复如初……让世界恢复以往的善意,至少人与人之间多一些信任吧……?”
“……”
莫以尘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眸之中思绪万千。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从洞内吹来。
阴寒刺骨,似是幽灵在低吼,心灵为之一颤。
看来,真正消除怨念,让一切都恢复如初,真的很难。
岁月的洗礼,总是需要时间的,急不得。
何千缘被冻得打了个寒战,吸吸鼻子,才睁开眼,却意外看见一朵绒花从洞口飘出。
“莫以尘,你看!快,跟上去!”
莫以尘沉浸在思绪里,一下没反应过来,抬眸看去,只剩一抹白色,和手边淡淡的温度。
幽蓝的眼眸闪闪的,继而又变得坚定,也跟了过去。
是啊,保护眼前的人才最重要,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莫以尘读过很多书,成海成兆的书籍,他深知人性的猜疑和不确定性,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有时候越清醒,反而越容易被人性控制,自己也是不可避免和控制的。
难道,就真的不可控吗?
这世界的尽头,真的会是神学论,和万事皆空的荒唐瞬间吗?
莫以尘不知道,还需要无尽的时间告诉他,继续寻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