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叫周从诫,这个名字是父亲给他取的。
从是行成于思,诫,是训诫、警告的意思。
父亲是想告诉他,作为一个周家人,在人生路上,要时刻保持警戒,在内心自省。
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周从诫认为,一个人最重要的能力就是自控力。
自我控制,也是对外界诱惑及自身行为习惯的一种控制,包括自身的冲动,感情,欲望,大到权利、金钱、美色时诱惑的控制,小到面对美食、游戏、学习时的控制。
他想要变成一个能够支配自我的人,甚至支配自己的成功或者失败,支配自己的人生走向。
周从诫小学时读了富兰克林的自传,获得启发,开始按照他书里写的十三条美德来控制自己,修身养性。
一开始很难,身体的惰性和精神上的ego总是容易使他放弃,但后来就渐渐地开始习惯。垂绅正笏,不动声色,他很享受这种把一切都掌握在手心的感觉。
“欸,你看那边的妹子......”
朋友拍了拍周从诫的肩膀。
事实上,不管什么样的学校,什么阶层的男生聚在一起都会讨论女生的长相和身材。
周从诫懒得搭理他,低头看着手机上的股票。
进入到青春期,每天早晨起床的时候又多了新的烦恼,周从诫厌恶这样不受控制的自己,像是一头只会发情的动物,导致他每天的脸色都很难看......
身边的朋友早就开始找对象,同时谈好几个的也有不少,主动凑上来的人实在太多,肥环燕瘦,应有尽有,性资源对他们来说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但周从诫却没找女朋友。
他对这种浅层的、表面化的东西嗤之以鼻。
他把这种欲\/望当成一种自我控制的修炼手段,难受时通过打篮球和游泳来排解出去。
“你是不是准备和嫦曦妹妹谈啊?你是不是也对她有意思?”朋友戏谑的调侃道。
周从诫皱起了眉。
俞嫦曦?
为什么别人都觉得他喜欢她?
也许别人不知道,但他们俩家是世交,他的妈妈还曾是俞父的学生,每年过年过节的时候都有走动,通过特殊渠道,他也知道俞家的一些内幕。
两人见面次数不算多,但足够让他对俞嫦曦有几分了解。
她是一个对情感需求很高的人,一种琼瑶式的自我感动,每天过的像是拍电影一样,生活在幻想中,内心仿佛有一个填不满的洞,永远得不到不满足。
她干出的事总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曾因为没有拍到一条宝石项链而爬到楼顶,用自杀来威胁父母。
总之,周从诫一直觉得俞嫦曦的大脑不太正常,如果不是生在俞家,估计早就被人打死了。不过,也正是因为俞家老来得女,才这么宠惯她,养成了这种偏执的性格,这不是什么好事......
“俞家现在正如日中天啊,政界商界哪里都有他们家的人,要是俞嫦曦看得上我,让我当上门女婿也成啊......”另一个朋友笑道。
周从诫轻摇了头,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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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面对不好的事情,人的情绪常常会失控,但冷静才能让人的思维更清晰。
“周从诫,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俞嫦曦笑着对他说道。
这样的表白对于周从诫来说并不少见。
有时间的时候,他会等女生说完之后冷淡的拒绝,没时间的时候,就直接转身走人。他承认,他不是一个对女生有耐心的人。
但像俞嫦曦这样的,还没交往就开始联想结婚以后的事的女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什么“生两个孩子,一个姓周,一个姓俞......”?
周从诫再次确认俞嫦曦脑子有病。
但看在周俞两家的交情上,周从诫还是站在原地听俞嫦曦说完,心思已经飘向了远方......此时,他还不知道俞嫦曦有病到什么程度。
拒绝的时候说了什么话他已经忘了,应该不会太难听,但说完之后还是看到俞嫦曦蓦地沉下去的脸。
周从诫没有理会,转身离开,他知道安慰她只会适得其反。
雁过无痕,平时他有很多事要做,不久之后,他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俞嫦曦开始过生日,她每年的生日宴会都办的很大,邀请很多人,相当于一场圈子里年轻人的社交活动。
周从诫并不想去,但父亲命令他去送礼物。
好吧,他准备放下就走。
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即使年纪不大,也各个都是社交高手,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谈笑风生。
周从诫觉得无聊至极,端起面前的果汁一饮而尽。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俞嫦曦才穿着一条裙摆大的夸张的衣服从楼梯上慢慢的走下来,身上还有一束追光跟着她走。
真当自己是在拍电影了。
周从诫收回目光,准备再过一会儿就走人。
“从诫......”俞嫦曦突然看着他,伸出一只手呼唤道,脸颊微红,含羞带怯。
周围人开始对他俩起哄欢呼,仿佛这是什么求婚现场。
她以为这是她的生日,他就会给她面子吗?周从诫面无表情。
他这么想着,可当他看着俞嫦曦的眼睛的时候,却感觉到明显跟之前不一样,呼吸急促,心脏不受自己的控制一般快速跳动,甚至想离俞嫦曦更近一点......
这是一种身体内的生理反应,并且不受自己的控制。
周从诫皱紧眉头,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很抗拒这种感觉,但双腿却主动上前两步,握住了俞嫦曦的手。
俞嫦曦笑着靠在了自己的怀里,周围人开始鼓掌了,‘砰’的一声,彩色礼花纷纷扬扬的落在了他的脸上、身上。
她的胳膊环抱着他的腰,周从诫感觉自己就像是皮影戏里的剪纸人一样,仿佛被别人操纵着,手臂上汗毛直立,内心极度不适。
宴会过后,周从诫快速离开了俞家。
他一向是唯物主义思想,但现在却头一回怀疑自己,甚至去了一趟医院做检查,却没查出什么病症来。
周从诫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的分析才能解决问题。
再见到俞嫦曦是在学校里,室外,大晴天。
一靠近她,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就来了。
平稳了下呼吸,周从诫两手背到身后,两指按到手腕处的脉搏,默默的数着自己的心跳频率。
的确比平时快了很多。
周从诫并不认为自己是对俞嫦曦心动了。
即使他没有喜欢的人,也知道绝对不会是俞嫦曦这种类型。
更何况,他们早就认识了,如果喜欢的话早就喜欢上了。
可是,现在这种不受控的感觉是为什么呢?
他直觉一定跟俞嫦曦有关,开始采取一些特殊手段,先是拿到了她的手机,但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又查了俞嫦曦最近的动向,也没什么奇怪的,只在假期的时候去了一趟Y市旅游。
周从诫费了一番功夫,在俞嫦曦的手机上做了监听。
“......的确是有作用......但是,他好像没有对我意乱情迷啊?”
“......你不是说并不是所有的蛊都会起效果吗?现在有效果了,不正说明我跟他有缘分吗?”
“不行,我不管,你拿我那么多钱......怎么才能让他更爱我一些......”
听到那些录音,周从诫觉得不可思议,仿佛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蛊?
这居然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如果是这样,他这段时间的异常倒真的可以解释了......
他身体里被放了只虫子,控制着他做不想做的事。
一想到这里,周从诫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可医院最先进的设备都没查出他体内有什么蛊虫。
他当时还未成年,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本能的想寻求家里人。
“又不是什么大事,控制不了你的思想,对你的健康也无害,不要伤了周俞两家的感情。”
父亲冷静的说道,就像听到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见他不肯罢休,父亲冷笑一声。
“你不要觉得自己是不可替代的!实话告诉你,我本来就准备等你到了年纪,安排和嫦曦结婚的......”
周从诫浑身僵硬,听着父亲的话,甚至比得知自己身体里有蛊这种超自然的东西还要觉得震惊。
父亲虽严肃冷淡,但他是爱自己的,严格的标准是因为对自己有期待。
周从诫一直这么认为。
所以无论他对自己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多高的标准,他都会努力的去完成。
周从诫并不是天赋异禀的人,想拿得一个好的成绩,和一般人一样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努力,有时也不一定会取得一个满意的结果。
但跌倒了他也会再爬起来,因为他想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能够替父亲分担压力,维护家族荣耀。
他一直以为,权衡利弊,那是对于外人的手段。
对家人来说,他们家和普通家庭也没什么区别。
原来不是这样的......
原来,在他们周家,有比亲情更重要的东西。
脑袋里像是被数根锋利的针刺入,头痛欲裂,手臂也异常的发痒发烫,周从诫觉得呼吸困难,低头看去。
不知道眼前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恍惚间他竟看到了自己的手臂上,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之下不停地蠕动,像是湿地里的蚯蚓在翻来覆去。
一股强烈的厌恶感和憎恨翻涌上来,甚至有种作呕的冲动,周从诫咬紧牙关,抬起眼眸,不经意间看到了书房左边墙壁前的紫檀木架。
那上面横放着一把约三尺长的古剑,是父亲的收藏品,为了涵养房间正气,消灾辟邪,鬼魅难入。
长剑端正的摆放在剑架上,剑柄足金制成,中间镶嵌宝石,剑身上镌刻着繁复玄奥的图案,散发着一股冰冷气息。
周从诫上前几步握住剑柄,‘噌’的一声,他抬手把剑从剑架上拔鞘而出。
剑刃犹如秋水一般,寒光凛冽,剑韵悠长,剑身的反光中他看到了自己通红的双眼。
没有丝毫停顿的,周从诫挥手一剑砍在了那只似有虫子涌动的手臂上。
时间仿佛暂停了一瞬,接着一条红色的线出现在胳膊上,温热的鲜血喷溅到了他的眼皮。
耳边似乎听见了男人的怒吼声和女人的尖叫声,周从诫低头看了看。
一道长长的伤口划破了他的手臂,血肉外翻,深可见骨。
他却不觉得痛,只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