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亓官弈有限的认知里,那种从山门“唰”一下跑到主峰的本事就已经很神奇了。
是以当他缀在李月红身后跟她步行上山时,并未意识到其他首席弟子的排场比自家师尊大得多。
——上官杳师叔方才可是坐轿辇走的。
李月红步伐看着慢悠悠的,步行速度却飞快。
亓官弈奋力迈步跟上,到最后都开始气喘吁吁起来,李月红才终于发现似的,回头惊讶一声:“哎呦,忘记徒儿你还没有开始炼气……不过你这体魄却比凡人好得多,竟能跟我到山腰。”
接着这人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嘴脸:“在师父面前不用逞强。你若是累了,那你就说呀,师父还能丢下你不成?”
亓官弈:“……多谢师尊体谅。”
李月红乐呵呵摸了摸亓官弈的脑袋:“乖。师父带你御剑上去。”
亓官弈显然不习惯这种程度的接触,尤其对方还是女性。他下意识想躲开,想了想还是忍了。
只见李月红一直抱着的那柄木剑从她怀里飞出,落在二人面前。
她二指并拢,隔空一抹,木剑竟大了一倍,剑身宽度已能容纳全脚站立,前后两人更是宽敞。
李月红足尖微点,一下就立在剑上,然后对着亓官弈招招手:“上来啊,少儿加长版,绝对安全。”
亓官弈:“……”
加了一个少年的重量,那长剑还是稳稳当当,半点不晃,在李月红的驱使下缓缓升空。
……好高。
亓官弈心中有些紧张,怕自己晃下去,又不想去拉李月红,因此只能紧绷身体,面色僵硬维持平衡。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李月红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御剑之法,即剑随心动。知道为什么剑修们没有少儿加长版佩剑还能站得稳吗?因为不是他们站在剑上,而是剑贴着他们的脚。”
顿了顿,又笑:“不过你若是自己御剑,那还太早。我有一个与你同样是天阶资质的师妹,也是到了筑基期才学会御剑。”
李月红带着亓官弈缓缓向山顶飞去。
山上往来与空中经过的弟子们发现了他们,俱是停下来打招呼:
“大师姐!”
“见过师叔……”
“晚辈见过望舒真人!”
李月红仍是笑呵呵的,挨个儿挥手,一点也没有显出不耐烦来。
亓官弈在混火界时就听过望舒真人李月红的恶名,如今却还是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自己这师尊在遥天仙宗的地位与人气。
就在这时,两名御剑路过的修士交谈声传到他耳中:“没想到竟还能亲眼见到望舒真人御剑……”
“我就是曾看到师叔御剑之姿,心生向往,才改修剑道……”
也不怪众修士有如此感慨。
李月红只身入混火界结婴前,身上那股狂劲儿不比莫无涯少。
作为遥天仙宗近千年来修为进境最快的弟子,李月红行事曾非常高调,御剑身影飞快如风,在天上高速驾驶,横冲直撞,没少被惩戒长老追着管,同样也在年轻弟子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师尊……”亓官弈终于主动开口,“平时并不御剑吗?”
“嗯,”李月红不以为意,“越是修行,就越习惯摈弃外物,以自己的身体感受这个世界,这就是所谓的返璞归真……”
“……对于剑修来说,剑也是外物?”
“心中有剑,我即是剑。”李月红回头,笑道,“徒儿,你问这么多,难道也想成为剑修?倒是个明智的决定,整座遥天仙宗还在收徒的人中,没有人能在剑道上比得过你师父我了。”
亓官弈并未立刻回答。
“哈,慎重点也好。放心,在你筑基前,我是不会让你有任何偏科的。”
木剑行进缓慢如散步,过了有一炷香时间,终于在树木掩映的山上发现了一片建筑。
李月红看向那处,道:“此处为春秋书院,为内门弟子接受基础教育、修士们讲学论道之处。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在这里学习。”
亓官弈看着那片成群的讲堂书房,和来来往往衣着统一的年轻弟子,问道:“师尊不教我吗?”
李月红失笑:“你是我弟子,我自然不会藏私。确实,有些修士选择自己教授弟子,只令他们参加书院每年的考核。古时隐世大能独自闭关悟道,固然令人向往,但现在时代不同了。”
李月红背手望天,语重心长。
“修真界如今发展迅速,百花齐放,光闭门造车可不行。你们这些小辈要在人群中长大,跟上时代的发展……”
亓官弈头顶逐渐冒出一个问号。
……总之,是要他去上学就对了。
“放心,有师父在,不会让你落后于人的,”李月红再三保证自家开山大弟子的教育问题,“为师也不求你太有出息。就是上官有两个亲传弟子,小弟子跟你差不多大,徒儿你努力一下……”
……总之,不止要他上学,还要他保住师父的面子就对了。
正说着,木剑逐渐开始下降。
此时二人已到一片巍峨高耸的大殿楼阁。
李月红带亓官弈降落在殿前空地,周围修士人来人往,什么年岁的都有,比那春秋学堂还要热闹许多。
“最高的那处名曰起凤阁,是整个穹庐地区除了北斗书院外最大的藏书阁,”李月红介绍,“而它旁边这座是厚生堂,负责宗门中日常事物,包括人员等级,份例发放。”
她领着亓官弈走进厚生堂,谢绝了管事弟子的指引,径自走到一位金丹长老处。
金丹长老见李月红来,早早便迎了过来:“望舒真人!您若有事,派人来说一声即可,怎么亲自来此……”他目光落在一旁亓官弈身上,“这位是?”
李月红愉快道:“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亓官弈,带他来领一下弟子牌,顺便熟悉一下宗门。”
长老惊讶道:“原来如此!恭贺真人喜得高徒!……这位亓官小友灵根为何?我好取对应玉牌。”
李月红简要道:“天阶。”
“竟是天阶!”长老喜形于色,“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长老手掌一翻,一枚通透的玉牌出现在他手中。
“亓官小友只需将一滴心头血注入其中,就算在宗门内登记完成、正式成为遥天仙宗之人了。”
就在这时,一名弟子匆匆跑了过来,在长老耳边说了句什么。
长老脸色一变,那枚玉牌瞬间又消失在他的掌心。
“望舒真人,您可没说,您这弟子是天魔根啊!”
亓官弈脸色一僵,怔了一下,缓缓收回了手。
李月红却比他激动多了,瞪圆了眼睛:“天魔根不算天阶吗?”
“可,可那是魔根啊……”
“哈?就算是魔根那也是天阶,你可休想克扣我徒弟的月俸。”
长老苦着脸:“这,这不是月俸的问题……”
“既然没有问题,”李月红勾勾手,“那就请您把弟子牌还给我徒弟吧。”
“从前并无魔根者成为弟子的先例,我们遥天仙宗……根本没有魔根的弟子牌,也没有魔根的规定啊望舒真人!”
“噢……”李月红终于缓和了脸色,表示理解,“那你们快些定一个吧。”
长老:“可……”
“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定的话,”李月红好心建议,“可以对标天阶灵根,给予相同待遇。”
长老:“这……”
“反正不管魔根灵根,我徒弟都是天阶资质,这个千万别忘了噢。”
长老:“……”
一炷香后,李月红心满意足,带着领了天阶弟子牌的亲传大弟子走出厚生堂。
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望舒真人收了一个徒弟——徒弟还是天魔根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座遥天主峰。
这一路走来,若是他人礼貌问好,李月红无一例外报以和善微笑。但此刻对于忌惮恶心的目光,她却面色凛然,丝毫不惧,终于有了几分首席弟子的威严。
亓官弈跟在她身侧,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种错觉——
身边这个女子,他的师尊,真的是能为他遮风挡雨之人。
就在此时,他敏锐察觉到李月红身上气场突然一松。
似有所感,亓官弈抬头,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俊雅温和的身影——正是青虹峰主亲传二弟子,李月红的师弟,席阳。
席阳见二人出来,笑着迎了上来:“师姐收徒一事,师妹已通知到青虹峰了……大家为亓官师侄准备了欢迎仪式。”
……亓官弈辗转求生多年的经验突然让他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