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心丹……”
广陵游那只银色的手捏着一枚黑色的丹药,对着灯火细细观察。
丹药表面,一点血迹沿着他坚硬的手指表面流下。
他用另一只手指沾了一点,放在舌尖尝了尝,然后无声地弯了弯眼睛。
“别恶心人。”
低沉冷淡的女声。
背对着他的李月红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擦掉自己腹部的血迹,那一点伤口也随之迅速愈合。
仇英章在过去的四十多年里,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场面。
那传说中的望舒真人,竟面不改色地将手伸进了她自己的腹腔,然后拽出了一枚连着根须的黑色丹药!
丹药离体时带出不少鲜红色的血,李月红只是在那瞬间闭了下眼,眉头微皱,一点声音也没发出,仿佛感觉不到痛苦一般。
而广陵游——作为两仪阁排行第四的首席弟子,一只银色左手同样在遥天仙宗外门十分有名——并未侧头看她,而是直接伸出左手,迅速而准确地点在她背部几处穴窍。
尽管仇英章什么都不懂,但她却能看到自二人身上散发出的光。有点常识的修士应当也能猜到,广陵游此番举动是在防止李月红因生取丹药的行为受到损伤。
不过片刻,那光晕渐渐熄灭。
黑色丹药上的根须也立刻枯萎,化作齑粉。
李月红将丹药抛给广陵游,等伤口愈合,拉拢衣襟,转身:“有什么发现?”
广陵游啧啧称奇:“居然在体内又构建出了一套丹田……虽然是陷阱,却也足够以假乱真。这就是元婴修士的实力吗?”
李月红:“……”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只有元婴以上修士才能有的技能,只知道琢磨出这种玩法的自己比较闲罢了。
“你吃了这个所谓的‘誓心丹’,然后让它进了这一套陷阱之中。‘誓心丹’落入假丹田,便生出根须,准备就此生根,并逐渐蔓延到你的其他经脉之中……啧啧,”广陵游摇头,“什么‘誓心丹’,我看该叫‘噬心丹’才对。”
仇英章脑袋嗡地一声,眼前一片空白:“你……您是说,我吃的……就是这个东西……”
李月红这才看向她,本来冷硬的表情终于生动了一些——变得更恨铁不成钢了:“谁让你乱吃东西?他说是誓心丹,你就真信啊?”
“我也没见过真的誓心丹啊……”
“你若好奇,我这里倒有一些……”广陵游道。
面对这位评语为“毒”、心思莫测的万斛真人,仇英章敏锐的直觉让她没敢像在李月红面前放肆,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回答。
“……总之,誓心丹会让你遵守约定,至于遵守什么样的约定,违背约定会怎样、效力有多长,则取决于炼药师的能力。”
李月红也没打算给仇英章留下回复广陵游的机会,径自开口。
“但却绝对不会是要扎根在你丹田里的邪异事物。此物更像是……会吸人灵力一类的东西。”
仇英章脸都绿了:“真的吗……那我……那我是不是也要像前辈方才做的那样,把它取出来?”
虽然能取出来保住性命,但看起来也太凶残了!
李月红:“哦,那倒不用。”
仇英章松了口气。
李月红:“你的话,应该已经晚了。”
仇英章一口气差点又提过去。
“从前的事情都是我做得不对,英章知错了!前辈!救命啊!!!”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广陵游在一旁笑了起来:“姑娘,现在你不该求她,该求我。”
仇英章连忙更换目标:“万斛真人,求求您……”
“你就放心把这姑娘交给我了?”广陵游似笑非笑地挑眉,“你不怕我……?”
李月红按住额角已经先一步跳起来的青筋,道:“这什么誓心丹的事情只有你能解决。此人是仙宗弟子,你会有分寸的,对吧?”
广陵游笑意淡了淡:“小月红,你总是这样,虽然这么讨厌我,却仍然知道怎么让我心甘情愿地帮忙。”
“那就交给你了。”李月红没有再多说什么,扔下一头雾水、有些害怕的仇英章,径自走出房间。
“你去哪里,不在这里看着?”
“去春秋书院……请假。”李月红没好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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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红还是第一次过上这种有事还要专程请假的日子——从前就连她自己在这里读书时,都从未请过什么假。课旷也就旷了,若因为闭关修炼而长时间缺席,书院找来时,自有师父或其他师叔帮她解释。
李月红向书院说明情况后,天已经亮了。正要返回两仪阁,却听到论剑堂后传来舞剑的声音。
李月红看了看天色:还没到晨练时,是谁这么勤奋?
她一时好奇,绕过去看了一眼。
只见一名身材修长挺拔的少年,手中握着一把木剑,专注练习剑招。
接着他鼻子动了动,猛地朝演武场入口看去。
“师尊!”
亓官弈快步走了过来:“您——您去哪里了?您受伤了?”
李月红无奈:“你这是什么狗鼻子?”
她衣服上确实溅了些血迹,但已和赭红色布料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来。也只有亓官弈对血腥味有些超乎寻常的敏感。
“怎么来这么早?”她问。
“师尊一夜未归,总有些心慌,便来练剑静心。”亓官弈直言不讳。
这就是有小孩的不便之处……李月红有些惭愧,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脑袋鼓励一下,却被亓官弈中途握住手腕。
李月红倒是被他这一出搞得一愣。
亓官弈却微微皱着眉,目光从她生着厚茧的手心移到骨节分明的手指,最后落到她修剪整齐的指甲上。
“呃……”李月红看到指甲缝里仍有些残余的干涸血迹,反应过来,抽回了手,“对不住,知道你不喜欢血腥味还……”
“是……您的血吗……”亓官弈却打断了她,有些犹豫着问。
在徒弟面前说自己流血受伤有些丢人,李月红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现在显然不是纠结搪塞的时候。她正想说些什么,亓官弈又先一步问:“师尊遇到了麻烦?要紧吗?徒儿能帮上师尊什么?”
李月红一愣,随即失笑:“是有些麻烦,但可以解决。今日我请假了,小弈若是想帮师尊的话,就替我组织一下早晨和下午的练习吧。”
“……好。”
亓官弈微微垂下了眼,后退了一步。
“师尊去忙吧,这里我会帮您顾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