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姑娘……你其实，不是混火界人士吧？”
三千寿声音不大不小，在闹哄哄的客栈当中，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
李月红神色丝毫不变，只微微挑眉：“何以见得？”
三千寿眯了眯眼：“方才姑娘用的招式，虽无灵力，却也不是修魔的路子。”
“或许，我只是得了什么别的机缘呢。毕竟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又如何确定自己知道的是全部？”
“哈哈，小可的确是才疏学浅。不过嘛，令小可确认姑娘身份的，还有另一件事……”
“哦？”
三千寿看着李月红的眼睛，缓缓道：“姑娘若是土生土长的混火界人士，又怎会不知，灵气对我们魔族来说，是致命的东西呢？”
他露出了看穿一切的神情，意味深长道：“所以，你的身份一定是——”
李月红手指微屈。
三千寿：“——入了魔的灵修！”
李月红：“……”
她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浊酒，垂下眼：“……阁下好眼力。”
三千寿一边摇了摇手指，一边语重心长地说：“一看你就是刚来混火界，哎……既然今后都是一家人了，还是让小可来详细为姑娘说说我们混火界魔族的事情。”
李月红：“等等，谁跟你一家人——”
“这不重要。”
三千寿打断，然后摇头晃脑地用一副说书先生的语气开口。
“正所谓彼之蜜糖，我之砒霜。魔族自魔气中诞生，体内经脉气血构造本就是为魔气打造。这仲灵界的灵气对灵修不可或缺，却会侵蚀魔族，让我们气血逆流，消融本身的魔气。”
李月红不免有些疑惑：“可我曾在仲灵界所见，不少魔修和魔族屠戮灵修，吸纳其修为化为己用，本身却并没有什么事。”
“由灵修转入魔修的仲灵界修士，本身就有接纳灵力的基础，因此并不排斥灵力。既然你已入魔，就应该知道，比起灵力，魔气对你身体的损伤要更大些，只是在它转换而成的修为面前，那些损伤都不值一提。”
李月红虽并非魔修，但多少读过许多关于魔修的典籍，因此并非全然不知。
三千寿又道：“至于其他魔族嘛……既然灵修有人承受魔气爆体而亡，也有人能够转而修魔，那魔族也是一样的。”
他的目光在那些饮酒作乐的魔族身上环视一圈，道：“这些当然是没那个‘天分’，不过越是先天大魔，越会有些自己的法子。”
“唔……”
“话又说回来，”三千寿笑了起来，“先天大魔们大都自矜身份，喜欢窝在灰河那一片魔气尤为浓郁的地方，对于他们来说，血河下面的岩浆已经是极好的修行之地，又哪里需要冒险去仲灵界？”
李月红摸了摸下巴：“看来那些离开灰河的大魔，在那里都过得不太好咯。”
三千寿：“……你这个角度，倒是也没有什么错。”
李月红若有所思。
她问三千寿这个问题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测。
在她与那红沙暴搏斗之时，她无意间发现，那红沙暴落在她身上，竟有些微灵力的波动。
继续感受下来，李月红几乎已经确定了，那红沙暴就是灵力凝结而出的东西，里面掺杂了一些魔气，因此呈现出这般邪异的样子。
因此李月红才敢冒险，撤去周身防护，靠着元婴修士强悍的体质与对灵气的掌控力，将那些夹杂着魔气的灵力结晶尽数吸纳进体内。
结果也正如她预料，那些东西虽然仍然对她的躯体造成损伤，但终究还是全部被她吸收。
杂乱的灵力如同无头苍蝇般，带着一些魔气在她气海里乱窜，李月红运转功法调理，终于将其中的魔气剥离排出，再将剩余的魔气理顺。
红沙暴的本质被她大概摸清楚了，可另一个疑惑又涌上心头。
这一场灵力风暴，究竟是为何成为混火界闻之色变的灾难的？
直到她稍加试探，从三千寿那里得到了答案。
原来这些从未在战斗中见过的弱小异族，处境与她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李月红摇了摇头，将最后一点酒饮尽。
三千寿撑着脑袋看她，问：“黎姑娘怎么不说话了？”
李月红看了他一眼，这才又说：“我只是在想，若是如此，那么入魔的灵修们左右逢源，岂不是比纯粹的魔族更方便修行？”
李月红本以为三千寿会说些“魔族也有自己独特好处”的话，没想到对方却笑了起来。
“正是这样呢。”三千寿说。
李月红反倒有些惊讶。
三千寿垂下了眼，敛去紫眸里的神情，声音仍然带着一如既往的轻佻：“仲灵界和灵修，本就得天道偏爱呀~”
见李月红并不赞同，三千寿便笑道：“黎姑娘你想，就算是灵修与灵修之间，也有天资气运之分，可见天道并不是公平的，更何况是不同种族呢？”
他笑眼看着李月红，紫眸中却带着些探究，又说：“黎姑娘放着那好好的灵修不做，偏来入魔，难道是信了魔修与灵修人人平等，这才准备换换口味？”
李月红缓缓摇头：“入了魔的灵修，皆是逆天而行，又哪里来的什么顺应天道。”
“这就对喽，”三千寿道，“姑娘既然出现在这里，定是不信那天道的。”
李月红没有接话。
若此时一道天雷劈下，那事情就有些尴尬了。
三千寿却丝毫未觉，追问：“姑娘还有什么疑虑？”
李月红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仲灵界总是流传着一种期望，说上天有情。若是天道真的有情，或许混火界就不会是如今这副模样。”
三千寿不以为然：“我倒宁愿上天无情。黎姑娘可想过，人尚且有嗔痴爱恨，若是天道有情，那又如何保证，天道不因情生恨？”
他坐起了身子，盯着李月红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若是天道有情，它所爱者先不论，所恨者，又会是谁呢？”
李月红微微一怔。
三千寿已经重新靠回椅子里，舒舒服服叹了口气，说：“所以魔族从来不信什么天道。若天道有情，而殃及池鱼，那就——”
李月红脸色一变，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三千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拉下了她的手臂，笑了起来。
“黎姑娘这么紧张做什么？”他眯着眼睛，慢悠悠地说，“这里早就被天道抛弃了。你看，就算咱们这样说天道的坏话……它都听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