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李月红曾经杀上量火的经历来看,这种当街杀人抢劫的事情,在混火界时有发生。
但在黑沙,那人一嗓子嚎叫却是少见得很。
一时间,不少城民都朝着那个声音发出的地方涌了过去。
这种热闹,李月红自然也不会错过。
她收回了迈入客栈的那只脚,也跟着看热闹的人绕过了一个街角。
喊“救命”的就在不远的地方,门口摆着一堆骨雕,看起来也是个手艺魔。
他脊背有些佝偻,头发稀疏,皮肤呈一种奇怪的土黄色,生着魔族的尖耳。
除了那些灰河大魔外,混火界其他魔族更习惯以这样类人的外貌生存。而力量越高,所化成的人形就越完整。
李月红一路走来,看到的大部分魔族,虽然或多或少有非人特征,面部却基本保留着人的五官。
可那个黄皮魔的面中突出,双眼外翻,半人半魔的模样,在魔族的审美里也算不得好看。
三千寿压低声音,在李月红耳边道:“嚯,是个返祖的魔。”
李月红挑眉:“返祖?”
三千寿解释:“偶尔也会有这样的魔,拥有一点大魔的血统,但自身力量低微,因此呈现出这副模样。”
“这倒让我有些拿不准,他这算是好,还是不好?”
“哈,那么一点血统,没法觉醒,还不如没有。大部分魔不会觉得他是大魔后代,只认为他是比普通小魔还要不如的、更加低贱的种族。”
三千寿事不关己地笑了一声。
“混火界的最高法则,就是力量至上。大魔之所以尊贵,并非因为他们的血统,而是足以令其他同族臣服的力量。”
李月红点了点头。
果然,枯骨城的城民对这位“大魔后裔”并没有什么尊重,反而都在嘲笑和看热闹。
挑起事端的是另一个看上去年长许多的魔族,不论是外貌还是穿着,显而易见在城中地位不低。
那魔怀里抱着一个箱子,对着黄皮魔“呸”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不老实,还想偷偷祭奠那个枯骨城的罪人!”
“我就算祭拜,也只是在我家里祭拜,你闯进来抢我的东西算什么!”黄皮魔抱住年长者的腿,嚎道,“还给我!还给我啊抢劫啦!!!”
年长魔嫌弃地踹开对方灰扑扑又羸弱干瘦的身子,拿着箱子离开。
周围围观的城民交头接耳:“这个石井又不老实,成天偷鸡摸狗也就算了,还偷偷祭拜罪人。”
“他还说自己是罪人后代呢,切……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先城主就算是罪人,也是个血统强大的魔,怎么有这种丑陋又修为低微的后代!”
人群七嘴八舌地说着闲话散去。
李月红站在墙边,换了个站着的姿势,摸了摸下巴。
“小可还以为,黎姑娘方才会上去帮忙呢。”三千寿笑嘻嘻说。
李月红淡淡道:“红沙暴一事,我尚且可以帮忙,现在是两个大活人……大活魔之间的争端,我又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何事,就不去找麻烦了。”
看那个被居民们称为“石井”的魔哭天抢地的样子,熟练得不像是第一次发生了。
可李月红没想到,她不惹麻烦,麻烦却主动找上了门。
可能是她走得慢了,也可能只是因为她看上去好说话,那石井十分迅捷地爬了过来,在李月红还没反应过来前抱住了她的脚。
李月红:“!?”
石井:“这位大人!我看您十分面善,请帮帮小的吧!哎哟!他们把小的那祖上的牌位和画像都抢走了,小的还怎么活——嘎!”
石井后面的话变成一声粗粝的短促尖叫,被他吞进肚子里。
他的脖颈前,一柄有些生锈的阔剑剑尖正抵着他的喉咙。
那阔剑剑锋已有破损,更是丝毫魔气也无,但偏偏就让人背后寒毛直竖。
若说这柄凡铁能劈开他用来做骨雕的玄铁刀,石井都深信不疑。
那拿着铁剑的红衣女子似笑非笑看着他,逼得他松开她的脚踝,举起双手,慢慢向后倒去。
“有话好好说,”李月红懒懒道,“别动手动脚,不然让你断手断脚。”
石井顿时冷汗直冒:“姑奶奶饶命啊,小的没有冒犯的意思。”
见他终于老实,李月红才收了剑,抱着臂低头看他:“你刚才说,那里面是你先祖的牌位?”
石井猛地点头。
“唉,看您不是枯骨城的魔,既然刚才看到了小的那副样子,小的也就直说了。”
长相怪异的男人垂头丧气地跪坐在地上,哭丧着脸。
“小的因为这副模样,在枯骨城中向来是备受欺凌,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处境。
“可唯独对待先祖一事上,小的自幼就受到我爹的教导,说先祖是个大英雄,因此每年的祭拜千万不能马虎。
“那些牌位和画像虽然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可却也是整座枯骨城对我那先祖唯一的记载了。若是让他们真的一把火毁了……”
石井眼睛瞬间变得湿润,将头嗑得砰砰响:“大人,姑奶奶,您就帮我这一回吧!您这样气度不凡的大魔大人出马,那老头无论如何都会给您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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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红发现,仲灵界虽说弱肉强食,可对于她这等修为的剑修来说,办事比在仲灵界要方便多了。
自她结婴以来,整个人都变得讲道理了许多,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现在扮成魔修,懒得讲道理就直接亮武力,又不用顾忌宗门颜面。
因此当她带着石井的匣子和后面跟着的三千寿回来时,连一个时辰都没有用上。
石井拿回匣子,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松了口气,再次感恩戴德地下跪磕头。
李月红以一道真气把他抬起:“好了好了,跪来跪去折我寿。”
她对那匣子里的东西也有些好奇:“你还没有说,你那先祖究竟是何人物,怎么会被人当成是罪人呢。”
说起这个,石井立马来了劲儿。
“七十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想听我那先祖的故事!”
他打开匣子,一股脑掏出牌位、骨雕、画卷,然后将纸张一一展开,充满激情地介绍:“大人们请看!这,就是我的先祖!”
李月红挨个扫视过去。
看了一圈,她看向石井,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委婉开口:
“你这先祖……长得还真是五花八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