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有心魔了。”
夜晚,四下无人,刚结束比试的李月红和景飞霜躲着所有人,跑去江边喝酒。
李月红趴在酒楼二楼的栏杆上,慢悠悠摇着酒杯,笑了一声:“什么叫坏事传千里啊。”
景飞霜难得有些犹豫:“是天罡剑宗,和名剑谱第一的事情?”
李月红喝了一口酒。
“……倒也算不上心魔吧。”
她仰起头,看着被乌云遮蔽、没有半点月亮的天空。
“只是一个心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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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传来一声细小的啜泣。
李月红靠着小院二楼的栏杆,看着几个板着脸的仆役抬走院中的一座漆黑棺椁。
四人抬棺,走的是小门,无声无息地,就连悄悄挂起的白布也被利落地扯去。
等到那些不属于这个院子里的仆役离开后,耳边姑娘的哭泣声就愈发明显了起来。
“别哭了。”李月红平静地说。
她身后那个圆脸的女孩跟她差不多高,眼睛都哭肿了。
虽然那姑娘比李月红还大了六七岁,可二人相比起来,反倒是她更像个十岁的孩子,而李月红才是那个姐姐。
“今天中秋节,”李月红道,“宗门里发月饼呢,我给你拿一个去。”
“不……”
女孩拉住李月红的袖子。
李月红转身,看着对方哭得一塌糊涂的脸。
然后她在对方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悲伤、愤怒,还有更多的难以置信……是对她李月红的。
女孩慢慢松开了手。
李月红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蕙兰姐,你从夫人嫁过来之前,就已经跟着她了吧?”
蕙兰虽不知她为何这样问,却还是点头:“蕙兰从小无父无母,还在顾家的时候,夫人就收留了蕙兰。”
“这样说来,你与她的关系,还要比我跟她更亲厚一些。”
蕙兰突然有些惶恐:“小姐……”
李月红拍了拍她的手背。
“今日之后,你就回顾家去吧。既然你与夫人关系亲近,想来顾家对你也会更善待几分。”
然后她拿上佩剑,与蕙兰擦身而过。
蕙兰眼泪夺眶而出,忍不住叫了声“小姐”。
李月红回头,眼神里有些疑惑。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蕙兰开口,于是她主动问:“那你吃月饼吗?”
蕙兰一怔,然后摇头。
“……哦。”李月红点头表示知晓,然后转身走出死气沉沉的小院。
她一路走到领月饼的地方,沿途穿着藏青色武服的弟子纷纷侧目,议论纷纷,但李月红懒得听,径直排到队伍的末尾。
待排到自己后,发月饼的中年弟子先是一愣,随后阴阳怪气地一笑:“这不是大小姐吗,怎么还亲自排队,跟普通弟子一起领这等凡品?”
李月红把写着“天罡剑宗”的弟子令牌拍在他面前,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淡淡道:“一块月饼,五仁的。”
对面那弟子一噎,随后没好气道:“没有了!”
另一名弟子过来寻他,看了一眼李月红,突然面色一变,拉着那人小声说了些什么。
然后就见那发月饼的弟子面上一时五味杂陈,最后有些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将另一块包好的月饼递给她,道:“是真没有了,我这块给你吧。我……我不爱吃五仁月饼。”
李月红:“谢谢。”
她接过那油纸包,拆开,边走边吃,等走到演武场时,一块月饼已经被她全部吃完。
天罡剑宗每年八月十五都会进行一次弟子的剑术考校,今年自不例外。
弟子们两两一组上前比试,都是一样的剑法,便纯粹是看谁掌握得更为透彻。
众人都与修为相当的同伴结伴,李月红在场边等到最后,只剩了个炼气八层的大块头。
那弟子年纪不小,看到李月红一个小丫头,却露出了些退缩的神色。
有新弟子悄悄道:“那小师姐是什么来头?怎么郭师兄还怕她?”
另一人也小声道:“师弟有所不知,那位是红师姐,别看她比你我年纪都小,如今却已经有炼气四层修为,早就将天罡剑法的基础式练得滚瓜烂熟了!”
“那不是比少宗主当年还要……”
悄声议论的二人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毛直竖。
他们缓缓转头,只见身后站了个高大的青年,线条硬朗,五官深邃,嘴唇抿成一条线,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少——少宗主!”二人失声喊道。
与此同时,擂台之上,那大块头已经被李月红扔飞了出去。
全场鸦雀无声,却都没有在看擂台。
李月红抬眼朝着众人目光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容貌更加刚毅的男人,唇上的胡子被修得一丝不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中没有什么表情。
跟他旁边那个年轻一点的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看到二人到来,众人都恭敬行礼:“宗主,少宗主!”
李月红却一点表示也没有,剑也没收,就快步上前,仰头看着宗主。
“剑宗之中,未达剑气者,于天罡剑法上已无人能击败我,”她声音洪亮,“我什么时候可以学天罡剑心诀?”
宗主冷哼一声:“你还要我说多少次,此心决只传剑宗的继承人!”
“可我也是您的孩子!为何他李长风可以,我就不行?就因为我是个女孩?”
“放肆!”宗主勃然大怒,“你该庆幸你是我李家的女儿,否则就连天罡剑法,你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学到!”
这并非二人第一次争吵,但宗主这次显然没有跟她纠缠的意思,只又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李月红瞪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直到看到男人的背影快要离开,才又快走几步上前,大声喊道——
“——今天是我娘出殡的日子,你知道吗?”
全场所有剑宗弟子都一时呆滞,面色惊诧。
“还是说,你跟在场的他们一样,连她死了这件事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