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火魔种们设法撕开屏障、派遣众魔来到仲灵界,是在亓官弈去过灰河以后。
加上它们对亓官弈的控制和监视,李月红不能说这破天的契机与亓官弈全无关系。
亓官弈显然看出了李月红的这层疑惑,但不知是因为有所顾虑,还是真的全然不知,他并未主动回答。
等到李月红追问他对那“破天之法”是否有头绪,亓官弈这才回答:
“若要破天,先要使天道动摇。大批前往仲灵界的魔族,便是为了破坏天道最为眷顾的地方,以等待其为了平衡和修复这个世界所采取的行动。”
“这种推测,倒是将……看得跟人一样了。”
“是啊。”亓官弈轻声应和,“另一个方法,则是从天道本身下手。至于方法……”
他眉头微微皱起,摇了摇头。
李月红叹了口气:“在天道做出行动前,先一步行动的可是我们这些仲灵界的宗门。芸芸众生,在它们眼中,竟不过只是一个可能使天道露出破绽的……引子?”
亓官弈上前一步,认真道:“师尊,弟子虽仍被困于量火,却仍然会设法斡旋。”
李月红看了他一眼,鼓励一笑,并未说话。
亓官弈犹豫了一下,才略有些不情愿地补充:“据我所知,那位黑沙主人也并不希望裂缝一直存在。若是当真目标一致,弟子也会考虑从他那里入手。”
她不由失笑,又道:“三千寿此人心机深沉,所谋甚多,你也要当心,不可全然信任此人。”
亓官弈一怔,随后垂下眼,似乎有些开心:“原来师尊对此人也并非全然信赖……嗯,弟子知道三千寿真身亦是那些混火魔种中的一个,因此会谨慎行事的。”
李月红看着面前情态还宛如当年跟在自己身边一样的大弟子,忍不住叹道:“小弈,你也长大了……”
……或者不如说是,这副心思缜密的模样,才是他一贯的样子。只是从前留在青虹峰时,除了跟她的那些晚辈耍耍心眼以外,并无施展之地。
亓官弈抬眼看她,玻璃珠子似的眸子里难得出现了几分迷茫。
李月红又走近两步,与他隔着两尺的距离,然后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
她的手轻易就从那越来越淡的虚影里穿了过去,亓官弈却先是有些愕然,随后微微弯下腰,将头顶都放在她的手掌下。
“师尊……”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脚下突然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冷笑:“好一个母慈子孝的场面,真该让量火的那些魔修来看看,乌隐城主温顺得像一只猫崽的样子。”
二人都低头看向严无伤。
亓官弈脸上不见波动,只温声对李月红道:“自从成为弟子血契的下属后,严师叔的性格就总是捉摸不定、一直对弟子十分不满呢。”
李月红:“……”
她实在不知道亓官弈这个把严无伤搞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怎么理直气壮在这里暗戳戳跟她告状的。
对于严无伤,她有过悔恨,也有过愤怒,而在知道他身世后,又多了几分无能为力和同情。
时至今日再见到严无伤,李月红实在不知道除了公事公办外,她还能用什么态度对待严无伤。
千言万语,最后只吐出了一句——
“……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知道严无伤如今已经升辈了。”
亓官弈一顿,然后缓缓直起身,对李月红微微笑了下:“毕竟曾是弟子待过的地方,更是师尊的朋友们,弟子总要关心一下的。”
李月红不置可否。
亓官弈又道:“对了,还未恭贺师尊夺得天榜第一。”
他又看了眼地上的严无伤,遗憾道:“若不是严师叔当日设局,没准弟子今年亦能跟师叔们一起,参与地榜争夺呢。”
他看过来时,严无伤瞬间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但亓官弈很快又移开了眼,看着李月红,笑了笑:“不过福祸相依,若不是因此,弟子也不会这么快就能获得超越金丹的修为。”
那一点本来消弭些许的陌生感,又再度浮出水面。
李月红避开了亓官弈的目光,垂下眼看着严无伤,道:“不论如何……严无伤乃是遥天仙宗罪徒,我须得带他回去。”
亓官弈眨了眨眼,微微俯身凑近,道:“师尊……真的放心带严师叔回遥天仙宗吗?”
李月红一愣,抬头。
亓官弈复又直起身来,向后飘了一些,张开双臂,展示着自己虽然已经接近透明、却威压不减的身体。
“毕竟严师叔如此轻易就将弟子的神识神不知鬼不觉地召到此地……啊,”他又轻轻弯了弯眼睛,“不过触发这种等级禁制的条件并不多,只有诸如‘伤害师尊’这等大罪罢了。”
他这话一出,李月红便知道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不论是出于身份、立场,还是个人判断,她都没法全然信任亓官弈。
李月红已经将严无伤从地上提了起来。
“总会有办法,大不了打晕。”她盯着严无伤,问,“你总不至于主动触发那些禁制吧?还是说你更喜欢跟着小弈?”
严无伤被她拎着有些喘不上气,却无所谓地笑了起来:“我?我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您二位把我当个物件就行。”
李月红:“……”
气氛正有些僵持,一道冰蓝色光点却迅速飞向此地,漂浮在李月红身边。
李月红神色一凛,触碰那光点,就听到光点里传来了霓丛云的声音——
“师姐,魔修攻入仙宗,情况不容乐观,恳请速归!”
她心神一震,抓着严无伤衣领的手指却骤然一空。
只见亓官弈虚影背后撕开一条虚空,脸色苍白的严无伤跟亓官弈一起退入了那道虚空当中。
亓官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地方传来——
“我的时间快到了。严师叔,弟子就先带走了。”
“等等——”
“混火界的事情,请您相信——”他声音一顿,随后自嘲一笑,“……算了,您可以不用相信弟子。但无论如何,弟子都不会……”
他的声音已随着那道迅速愈合的裂缝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