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昭正要追问,远处树影攒动,一道白丝朝着茗城与白玉尘方向袭去。他们二人将要出手相护,茗城却先一步将白玉尘拉到一边,发出一道术法,轻松化解袭击。
待他们赶到河边时,白丝的主人,蜘蛛精正从林中缓缓走出。虽还是那身花枝招展的装扮,却一改往日的扭捏,甚至还有些憔悴。
与胤昭对视之际,两人都先是一惊,而后若无其事地对立而站:“上神身边还真是热闹!”
“人不多怎么行?你的蛛丝那么恐怖,稍不经意便能将我化成血水!”
蜘蛛精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还真是从不输嘴仗。不过我此番前来,并不是与你争输赢,也不是找你寻仇的。”目光划过胤昭,落在他袖袋处:“青城派掌门交给你们的锦盒中,是他们的镇派之宝,流萤塔。”
几人不由同时惊诧,锦盒中之物若是流萤塔,那公主府中那个又是何物?
“这流萤塔中所封印之物,乃是神庭的一魄。”蜘蛛精继续道,“在他被无相玄冰封印之前,早已寻到了另一处法器留存自己魂魄,以使日后可以顺利复生。”
茗城暗忖。流萤塔是灵炁星君有名的法器之一,若与桃花阵相互配合,可将数以万计的妖魔鬼怪瞬间锁至塔中。
如今这般术法强大的法器,却只是用来盛放神庭之魄,只怕是这位得道的星君,早已倒戈魔界。
“你跑来告知我们此事,难道不怕魔界杀你?”白玉尘向前踏了一步。
蜘蛛精只是凄苦低头,身体因悲伤而抽动起来。
“她不怕。”茗城的声音很平静,“是么,流霜?”
她的心早在女儿死去之时也跟着死去了,身死与否,又算得了什么?
“我来是想告诉你们,悬钟他们正希望你们带着流萤塔前去青眉山。所以你们不能去……你们到达之日,便是神庭复生之时!”流霜急切地看向他们每个人。
“你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一切?”南风问。
流霜从袖袋取出一只黑色短刃放到地上,堪堪后退几步:“神庭复生,还会继续迫害我族孩童,我不想更多的母亲失去孩子……这个是我身上的毒刺,里面的毒液可破帝台春,同样……也可杀了柳致知。”
“柳致知死后再毁掉流萤塔,他便无法转世。”说完,她抬头看了一眼茗城,转身欲去:“一定要消灭掉神庭。你对柳致知仁慈,便是对这五界残忍。”
看着流霜离去,白玉尘突然有些好奇:“我今日才知道,她叫流霜?”
茗城点头“嗯”了一声,默然走向马匹。
空里流霜不觉飞。
六百年前,她下界平息妖界内部纷争之时,无意间解救了正要被刺毒取血的幼年蜘蛛精,并为之取名流霜,意在愿她心思如霜雪般纯净无瑕。
三百年后,无助的流霜毫不顾忌昆仑山仙气削皮剐肉之痛寻到了茗城,求她帮自己解救即将被取血的女儿。茗城为她治好伤痛并化去其一身浊气后,便再次只身闯入那浊气灼身的魔界大地,踏入神庭的玲珑月秋宫,站在窈冥大殿之上。
尽管与神庭已反目多年,她仍客气请他放人。而神庭却只是慵懒斜靠着他的宝座,以他常有的姿态撑着头一直端看她,不置可否。
众魔界长老、悬钟甚至是几个魔兵却在大殿上用她来取笑作乐,几番冷嘲热讽下,终是引得她怫然大怒,再想到来之前撞见那个被悬钟吸食殆尽、只剩张皮毛的兔妖,二话不说便将那悬钟揍了一顿,前后半个时辰,愣是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最终直接令悬钟重伤足足三日下不来榻。
这是神庭第一次对她产生畏惧,并亲自将她带去祭台处。
只是在她到达之时,那可怜的女孩便已被注入了妖毒。
她随即当着神庭的面,一击挥灭了数百魔兵,他却没说一句话。
甚至未流露出半分不忍。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识到神庭的无情。
......
四人来到眉山山脚,眼前是一路向上的灰色台阶。两旁是青葱郁郁的芳草,偶有微风扫过,寂寥凄凄。
他们顺着台阶向上攀登,没踏几步,台阶上便满是斑驳血迹,越往上血迹越密集越浓重,直到那虚掩的殷红大门前,血色如毯。屋檐下“上清阁”的匾额摇摇欲坠,风一吹还会发出哼哼声响,撞击门板时,如同鬼手敲打天灵盖,震耳欲聋。
胤昭与南风首先踏入门内,白玉尘与茗城紧随其后。
庭院中的景象,令四人胃中一阵酸楚搅动,翻江倒海。偌大的院子里,竟找不到一处完整的躯体。
那些弟子们死态各异,有的半个身体横在台阶上,有的只剩片肉和碎衣挂在房角,有的甚至只剩地上一滩模糊血肉。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道呛得人难以呼吸,连连作呕,耳边仿佛还会回荡起幽幽不绝的冤魂哀嚎声和凄厉惨叫声。
白玉尘捂着嘴跑出门外,大口大口吐着。
胤昭捂着口鼻看看表情凝重却依然镇定的茗城,面出疑惑。而她则在瞥了他一眼后,绕着地上的血迹慢慢踏上更高处,却见正堂前,侧坐在太师椅中睥睨前方的悬钟。
他身旁,正是那个被妖索捆绑着的柳致知。
茗城微微四顾院内上下。这上清阁内,虽然尸横遍野、怨气丛生,却始终充斥着一股神圣的纯净气息。
“茗城!”柳致知虽满脸怯色,却始终未有屈服之相,想必已是大抵了解了自己被掳至此的原由,“你别过来,这里全都是埋伏!”
“你话还真多!”悬钟有些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转世了性子还没变。”
望向走近的三人:“诸位,交出流萤塔,我留你们命活着回去!”
胤昭与南风护将茗城护到身后,小心翼翼探寻四周伏兵方位。
“别找了,你们找不到他们。”悬钟站起身,悠然走下台阶,暗紫的袍子一抖一抖,“别浪费时间了,神庭归位,是迟早的事!”
“悬钟,你这伤恢复得倒是很快啊!”胤昭揶揄,负手将锦盒交给茗城,“在这种地方复活神庭,也确实很像他风格,只不过……你可有问过本君是否同意!”
“胤昭,”他歪头看了一眼胤昭身后的茗城,“上神那十六道神雷之刑,可都是拜你所赐……怎么,如今这般袒护,难道是忘了九转乾坤台的天相了?”
茗城持锦盒的手滞在半空。
“你废话太多了!”
胤昭急切挥出术法冲到悬钟面前,悬钟却迅速躲开,二人继而相缠斗须臾,悬钟却始终只退不进,像是在拖延时间。
而茗城则愣在原地,耳畔不断回响着悬钟的话。她虽早已猜到昔日经历,如今亲耳听闻,仍是无比震惊。
她转看向南风,他却躲开了自己的目光。
只是还未等她缓过神来,那半空中突然落下一个庞然巨兽,径直向茗城所在之处逼近。
南风欲拉她躲开,一道黑影突击在他身上,令他被撞出数丈之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即将被那巨兽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