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离去后一段时间,天还没黑,傍晚时分,翟乾佑骑马也到了这古树之下。
栓了马过来,他虽然深谙法术,观星卜卦,但不知是运气还是天生性格原因,与树精相交甚少。
走到树下,翟乾佑苦思要如何唤那树精出来才好,正想着,他忽然闻到一股异香,他立刻警觉地走了过去。
其实还没走近,他脑中已经钟声大作,声音之大,其实已经严重到耳鸣了,但他心里不愿意承认,一遍遍说:“不会,不会……”
“不会是龙诞香!”
走到香炉,他正在自语,边上一人回他道:“正是龙诞香。”
“谁?”翟乾佑惊讶转头,看到了一个姑娘,身穿鹅黄色长裙,夕阳中安静看他,许久道:“你不是过来找我的吗?还是我自作多情?”
“我?”翟乾佑应了一声,那姑娘扫他一眼,转身,往树后去,他没想便伸手去抓她,却一下只抓到一把青绿的银杏叶。
散开手中树叶,翟乾佑忽然就明白了她的身份,只是她才出来就又消失了,他倒是有法术可以去再唤她出来,只是……
没见她就罢了,见了她,是一个年轻温柔的姑娘,他便不能那样做了。
找了个蒲团,翟乾佑在树前老老实实地跪下,磕了三个头,再从身上摸了些自己总是带着的檀木,点燃了放在香炉里,再祈求了一下,他求面前的千年古树:“好姑娘,你既然出来了,又为何要走?”
许久……
只有微风吹起树叶沙沙作响,许久……
风声中有人作答:“已经见过了,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沧海茫茫,就此别过……”
“姑娘,求你。”翟乾佑卑微恳求。
树没有继续回他话,但风声停了,满树嫩芽的千年古树,懒洋洋地晒着夕阳。
翟乾佑觉得此刻温柔,便是一种允许,忙又行礼,礼后问她:“我只是想请教姐姐,天胡是什么意思?”
“我如何知道……”温柔的声音说:“我从不做梦,懒得去见老丑的自己……”
……
也是无语,翟乾佑吃了个软钉子,人家不欠他的,他也不好要求人家为自己专门去做个梦。
无奈了一会,他再次看向香炉,嗅了下里头龙诞香的味道,问那树精姑娘道:“有个姑娘,穿男装,眼睛很大……”
“是有这么个姑娘,”第一个问题碰了个软钉子,没想第二个问题答案来得顺利异常,那树精答他:“过来了一趟,供奉给我好闻的熏香,求我保佑云霄楼的姑娘。”
……
啪嗒,一下。
……
翟乾佑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掉了,又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开了。他一直没来得及再回云霄楼,安排了几个侍卫守住了现场,就没管其他人地去了洛水边,再到白马寺,再从白马寺一路到了这里。
昨晚经过了那样的一番大战之后还没来得及跟白焆说上一句话,道上一句别……
啊!
道别,他忽然害怕白焆到了这里,是不是她已经打算离开洛阳,顺道经过这里,就焚香祷告,想着他问:“那姑娘……”
“往洛阳方向去了。”树精道:“走的是右边进村的小道。”
翟乾佑来此走的是左边那条,听了树精的话,他立刻起身,其实往前一些,还有棵很大的古柏,但年纪才四五百岁而已,即便有了精魄,搞不好还不能说人话,寻来了也是白搭。既然这课银杏不行,就干脆改日去嵩阳书院寻那三千岁的将军柏。
此番经历此事,说不定也是个契机,叫他好好结交一下这些树精花妖。
若是去嵩阳书院,就要几日路程,那只是往后有了时间再做,眼下肯定是回洛阳处理完云霄楼的事情,还有朝见皇帝要紧,顺道……
翟乾佑心里想着白焆,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跟她有个正式的告别才好,问了她家住何处又……
是不是老公真的跑了?
我在想什么呢?翟乾佑心中一阵慌乱,清醒之时已经在策马追白焆的路上了。
而白焆此时……
正随着一个乡间乐队赶往一处乡间宅子,表演《三娘子劈石救夫》。
事情是这样的……
那银杏姐姐不是叫他们俩帮忙救一下村里头吹笛子的包玉吗?二人到了包玉家,那包玉正收拾好东西要出门,说是今晚乐队接了活,有表演要赶快去。
陈植之就讲:“你印堂发黑,不能去!去会死的!”
那包玉也是个爽快人,一把将陈植之推开就说:“莫碍着老子赚钱!”
既然是爽快人,那白焆也爽快,一脚把他给踹了,踹晕了放到床上,摸一下还有鼻息,这事就算是了了。
案子结束,这事了了。
二人办完事要走,门口却碰到了过来喊包玉去干活的乐队,好家伙……
一队人印堂发黑!
陈植之说:“包玉病了,去不了。”
班主好爽快,讲:“他去不了你去啊,你不也会吹笛子吗?”
“我会你奶奶个……”陈植之说话间隙,觉得腰上有东西硌得慌,抽出来莫硌着自己,才拿到手上,那班主指他手里东西还喊上了,说:“这不就是笛子吗?”
啊,是笛子。
猿骨做的,还是个宝贝呢。
什么玩意的翟乾佑?
说好的一九开分宝贝,元宝珍珠没见给随便抓一把,到最后就分了一坨重口味的鲸鱼呕吐物外加这么个猿骨头,两个都是厨余垃圾不说,还顺道坑了陈植之一把。
陈植之想抵赖讲自己真的不会吹笛子都不行,手里的笛子太好了,古董来着,秒杀队长身后一群演员乐手手里的家伙什,就讲那负责打铜锣的伙计,手上的锣片上还有葱花和油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拿了口锅过来,真是……
当然最后一锤定音是那班头说:“来不来,你给个话!一出《三娘子劈石救夫》拢共才五折子戏,主家说家里有小孩老人受不得大声,还砍了第一折三娘子五会卫宗玄,和第四折的劈石哭夫那场,就三场戏,你也就吹八个音,给十两银子的报酬啊!”
“好吧,反正也顺道,就一起走吧。”白焆讲,就这么二人跟着乡村乐队,先是在村口一块吃了顿扯面,算是忙了一个通宵之后总算补了一顿碳水,两人精神状况好了一些,到夜里,一行人到了一个荒郊野外……的大宅子之中?
一路过来都是荒地,有人种的好田都不是很多,穿过一条几乎要给杂草淹没的小路,再拐过两道路边全是野坟的山坡路后,一片树林之后居然有一户开门进去十分宽敞豪华的院宅。
不说陈植之,白焆都感觉不大对。
不过所见主人家在院子里设了酒水宴席,一屋人外加一些邻居,亲友都来祝贺,六桌客人,加上院子里来往送菜的仆人婢女,少说也有七八十人的样子,看着十分热闹,这才没做什么。
准备了一会,开始唱戏。
主人家说今天喊人过来唱戏,是为了家里小孩周岁,怕惊着小孩,就去掉了第一场和第四场。
一出五折的《三娘子劈石救夫》从第二场,杏林释前仇开始唱。虽然说从进门开始,白焆就浑身不舒服,但等这戏唱了起来,她突然就……
第二场其实还好,虽然她还是头回知道去年杏花盛放时,卫宗玄跟白灿打完架还在杏花林里一块赏了花,逛庙会,卫宗玄还给白灿买了小猫……
啊,原来我家的猫和狗都是卫宗玄送的啊!难怪看着跟乡里的猫狗不同,显得格外娇贵一些。
再往下头听,感情杰哥大战五百乡民那会,克扣了白灿零花钱,她哭着跑出去,晃悠了一天回来突然有钱了,是因为给卫宗玄打了之后顺道哭了穷,讲自己好悲惨好悲惨,在家里做老幺从来不受重视,零花钱才十个钱一个月,出门买了烤年糕想多配一杯蜂蜜茶都配不起。卫宗玄就随便给了她一些医药费,外加……
五十两金子!
听到这里实在是受不了,白焆扯着陈植之嚼舌根说:“这卫宗玄也太有钱了!你说我妹妹有没有可能是个白茶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