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飞鸟稳稳冲进楼里的房间,迷离的香味扑入慕知的鼻腔,浓香慢慢在黑咕隆咚的盒子打转,转得人迷了方向。
那位妇人瞪着狐狸一样的眼球,似被踩着尾巴一般,手里的盆拿在半空,刚才骂人的嘴半翘着,只闭合到一半。
身体还没回神,盆先动起手来,直朝慕知飞奔而来,慕知靠边躲开,窗侧插着两株黄色腊梅,粗厚的树皮扯在慕知半湿的黄衣上,线头卡在枝缝里,成了腊梅枝上新添花丝,慕知成了那个扯它花冠的黄梅妖。
厚实的木盆撞进一个男人的胸膛,胸膛与盆都被洗脚水泡过,鼻子要凑得很近,且要很灵敏才能嗅出其中味道,淡淡的,还有栀子花的香,与这个房间的香味不一样。
妇人张嘴大叫一声,小堂撑起因抚胸而弯腰的身体,似恶狗捕食朝妇人那两瓣荔枝壳而去,荔枝壳被粗大的手堵住,发不出完整的字句,只有嗡嗡声显示她的倔强和气势。
线头握在手心,慕知轻轻一拉,花丝与树皮割裂开,树皮厚重,完全显现不出一点痕迹,慕知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低声道:
“小葵葵准备的衣服,现在就要换了,还有些舍不得呢!”
僵持之下,轻盈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门轻轻推开,花香涌去,如狂蜂汲蜜,却到花瓣前,化作蝴蝶,纷纷放慢了翅膀振动的频率。
小堂在见到她时,像是被清泉淋过一般,一股凉意缩躺在背部,她抬脚靠近时,那股凉意化作棉花,摊在他后背上,轻柔的暖意,窗外的风,将小堂原本酱黄的脸吹出一片红。
光着脚,脚上沾些水渍,每走一步,暗红木板上就是她的足迹,每一步,都走到小堂心里,小堂不清楚她的容貌,即使她越来越近,近到小堂再上前两步就能抵到她的粉红的脚指。
她眼含香泪,在眼睑周围打转,将落未落,惹得小堂一阵心疼,以至于她请求小堂放开手上的人,他立马照着做了。
“多谢公子!”
这声道谢,彻底将小堂打入湖底,沉沉沦陷。
妇人怨恨地扎了一眼小堂,提着裙子,挽着腰,叫了声“姑娘。”,她轻阖一眼,妇人便告退,还将房门关上,笃定这两位客人,要么留在这里,要么从窗户回到原来的地方。
她半靠在椅子上,橙红灯笼裤紧围脚踝,腰上挂些绿色穗子,与拢住脚踝的金黄色带子上绣的绿草球相映。
她的脸看不清,雾蒙蒙的,只知道她头发未干,却不掉水滴,可能都掉进了他的眼里。
还沉浸在美好幻觉里,身边那位黄衣姑娘却挡住了小堂的视线,心里烦闷,想把眼前这座大山推开,捡起地上的盆,欲动手。
“咣当!”
眼前一黑,小堂看不清那座大山,也看不见那位朦胧女子。
慕知将盆扔下,盆在地板上转了几圈,才稳定下来,座椅上的人低下头不看慕知,慕知拍了拍手道:
“小姐,可否给个方便,容我换个衣服,我衣裳打湿了。”
那人微微点头,慕知才走进屏风里面的隔间,去换房葵给她留下的衣服。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躺在地上的小堂,粉红的舌头迅速延长,如红蛇,要爬进因慕知挡住他视线烦躁而紧闭的唇时,一只手紧紧握着,舌头试图通过滑动,逃离魔爪。
那魔爪似有刺一般,牢牢固住舌头,舌头上的黏液滴在地板上,浓稠一滩,舌尖慢慢失水,变成一沓干瘪的红皮,像烧焦一般,轻轻一碰,那皮便碎,直到舌头的主人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慕知才放手。
一放手,舌尖又恢复粉红,回到它的小房子里,似受到了天大的惊吓。
紫蓝色衣衫,领口敞开系上一朵细细的蝴蝶花,左肩上有一朵淡紫色如山茶花,孩童拳头大小,右边不全包裹,与胸前的蝴蝶花成连接处,里衣齐胸,样式简单,裙摆短至脚踝,对慕知来说刚好。
衣衫后面披帛缝在后腰,垂在半空,成半圆,又被固在深蓝色的袖口上,慕知手放在木板上方,手中凝出水球,拇指与食指指尖轻轻搓一下,水球裂开,全洒在慕知手上,清凉意遍布慕知手掌,水掉在地上,又化作烟雾腾空与风去。
被慕知捏过的舌头,还在梅红嘴里,极力适应舒适的环境。
忽然觉得心里发冷,梅红寻着寒光而去,见到慕知正审视着她,她吓得嘴唇发紫,这个人,她散发的气息,与刚才完全不一样,就刚才这个人身上还有人的气息,现在就是冬夜里的冰刺。
虽害怕,梅红还是忍不住道:
“你看我干什么?我这……我这是迫不得已。”
沉默有时是回答,有时也是一种极刑。
梅红受不了那审视的目光,或者说是好奇,还有期待。
刚缩回的舌头,又想吐出去,慕知这才开口道:“别用舌头,用个法器吧,就这个盆都比你的舌头好。”
慕知真心的建议,在梅红听来就是一种轻视,梅红咬牙,脚趾变灰,长出细毛,指甲尖长,嫩白的腿如母狮那般健壮,梅红吐出舌头,慕知退后,微微抬手,甩出几个符咒,梅红又成了那个朦胧女子。
对付那几个符咒,就已经让梅红气喘吁吁了,为这个人耗神,在梅红看来,完全不值得,心里却也不甘心,便道:
“冥界灵术,你是鬼仙,不帮鬼,反倒帮起人来了。”
慕知摇头道:
“你死前也是人,我也是在帮你,若是在我面前人夺鬼性命,我想管,我也是要管的。你的迫不得已,别让我看见。地上这人的命,我要保。”
听到慕知不会管其他,只是不让她杀地上躺着的人,心里松了一口气,额头上那块肝红色印记,顿时缩紧,化成指甲大小的红痣,痣上还有几根小绒毛,要凑近仔细看才能见到。
完后,慕知抱起晕倒的小堂,飞出窗外,梅红见她离开,对着镜子,抚摸那块红痣,又整理了脸侧的细发,自言自语:
“你想要的自由,还有美貌,我们都有,可惜你已经死了。”
随后,镜子里又出现一张与慕知一模一样的脸,“这张脸,我很满意,其他人能不能看见,我才不在意呢。”
还没高兴够,慕知单手倚在窗前,站在梅红面前,她手上的飘带扫在梅红手腕上,梅红吓得将镜子扔到地上,慕知跳下,把镜子对着自己的脸道:
“这脸,你喜欢啊,引痴鬼,都喜欢,这下,我岂不是成了引痴鬼的引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