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上午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吃到了蘑菇,虽然没有油水,没有调料,寡淡无味,但比起干涩的草根树皮,不知要好吃多少倍。
因为没有碗,机组人员就将煮熟的蘑菇用漏勺捞出来,踩平一片青草,倾倒在上面。
漏勺很小,一次只能捞五六只蘑菇,一落地,立刻就被眼疾手快的人捡起了,人们都很着急,有的烫了手,有的烫了嘴,都不在乎。
柒慕儿不停地提醒大家要保持秩序,空腹不宜多吃,可以先吃一点,腾开地方让别人吃,完了再吃第二轮,多数人倒是听话,抢到了蘑菇就主动退到后面去,让出了地方。
尽管如此,八十多人的大集体,还是显得混乱不堪。
锅太小,不能一次性满足这么多人的口腹,只能煮完一锅,再煮一锅;人们是吃过一波,再吃第二波,第三波……直到过午,人们才吃饱喝足,聚在一起,带着一脸心满意足的笑,品评着蘑菇的味道和口感,或撇断细树枝,用尖茬口剔着牙。
这时一个人从树林里钻出来,陈平一眼认出了他,是机组的崔智超,也是先遣队成员,他急忙迎了上去。
崔智超走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什么情况?”陈平问。
“我们,我们,”崔智超大喘了一口气,激动地说,“我们胜利了,占领了翅人村庄,除了几个被俘,剩下的翅人全被我们杀了。江哥让我回来报信,让大家全体去那里,天还没亮,我就出发了,一路小跑着回来……”
听到这个好消息,即使是老成持重的陈平也不由激动了起来:“你们有没有受伤?”
“受了点轻伤,不碍事。”崔智超将战斗的经过简要讲了一遍。
“啊,这小子,可以啊!”陈平由衷地称赞道,当然是称赞江鸿源指挥有方。
众人也都围了过来,听崔智超讲完作战经过,一个个心驰神往,没经过战斗的他们,自然不能切身体会到那种凶险,当然还有“屠村”时的那种纠结和无奈,只觉得很有意思。
同时又有点后悔,早知道这么容易,不如自己也去了,有了这段不凡的经历,也算不枉死生了。
陈平搂着崔智超的肩膀,说:“快过去吃点蘑菇,让他们再煮一锅。”
刘丽分开人群,冲到崔智面前,急切地问:“我儿子和我老公呢,救出来了吗?”
“这个,”崔智超略微不安地说,“没见到他们,那个村里只有翅人,没有人。”
“你们好好地找找啊!”刘丽发疯似的大喊。
“所有的屋子都找遍了,确实没见到人。”
刘丽“啊”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在湿淋的草地上,旋即爆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喊叫:“我老公和儿子被野兽吃了啊……”
陈平悲悯地看看她,想安慰几句,但觉得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一个同时失去老公和儿子的女人,不是三言两语所能抚慰的,那就让她哭吧。
“走吧,去吃点蘑菇。”他搂着崔智超的肩膀,向支好的炉灶那边走去。
众人簇拥着崔智超和陈平也往那边去了。
一场大雨,不仅给大家带来了足够多的食物,还帮助他们夺取了翅人的领地,当此可喜可贺之际,没人在乎一个可怜女人的悲伤和绝望。
郭星宇过去往起扶着刘丽,安慰道:“刘姐,说不定他们没被翅人抓住,你往宽处想……”
“那他们去哪了呢?”刘丽哭着问。
郭星宇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刘姐,你先起来,地上太冰,都是水。”
受伤未愈的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软如面条的刘丽拉起来,搀扶到一块石头上坐下。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就蹲在旁边,给她一点精神支援。
翅人村庄被占领了!众人在争相谈论着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尽管他们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也许,突破翅人村庄的封锁,就可以离开这烦人的原始森林,回到万家灯火的城市中去了,至少距离城市近了一步。
考虑到有不少伤员,还要携带行李,行进速度快不了,现在动身的话,天黑之前到不了翅人村庄,陈平决定,大部队明天一早出发。
这个下午,人们都在忙碌着,各自收拾着行李,又制作了几副担架。
这是一项艰难又费时的工作,森林里不乏可用的木材,但是没有砍伐工具,只能依靠蛮力往倒推,往断折,捡来锋利的石头往断砸,好在人多力量大,总算集齐了木材。
两根木材中间绑扎一块毛毯,就是一副担架。
陈平又让众人尽可能多地采摘多一些的蘑菇,摊开在踏平的草地上晾晒,明天打包带走,毕竟翅人村庄里到底有多少食物,目前还不确切。
天黑之前,总算准备齐备了。
陈平用女儿彤彤的纸和笔,写了一封信,留在驾驶舱里,详细叙述了这几天发生的事,并在信末说明,全员暂时驻扎在向东约二十公里的翅人村庄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众人吃了昨晚煮好的蘑菇就全体出发了。
八十多人的队伍,吵吵闹闹,混乱不堪,主要是人人都只顾自己,那些没有家人的病号没人搀扶,没人抬担架,陈平只得临时组织了一支机动队伍,轮班做这些工作。
崔智超在前面引路,前天晚上的大雨,将挂在树上的青草路标打落了不少,但先遣队员踩出的路径依稀可辨。
经过一天的辛苦跋涉,到达翅人村庄时,天已黄昏。
众人陆续走出丛林,都站在那里不动了,都沉默了,有的发出了惊呼,有的捂住了口鼻,有的蹲在地上哇哇地呕吐。
只见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翅人的尸体,姿态各异,恐怖至极,鲜血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渗进泥土里,地面上留着一滩一滩紫黑色的痕迹。
夏天天热,尸体已开始腐烂发臭,臭味弥漫在黄昏的空气中,让人们无法呼吸。
远处那些房屋门前,江鸿源他们站在那里,冲这边招手。
老专家周世英在家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近那些翅人的尸体,老泪纵横,仰天大哭:“作孽啊作孽,这是新物种,新物种啊,是人类史上划时代的新发现,是无价之宝啊!你们这帮瞎了狗眼的畜牲,竟将它们全部……全部杀死了,作孽啊作孽,你们是人类的罪人……”
在他大发感慨的时候,一个干瘦的身影冲到翅人的尸丛中,不顾脏污和恶臭,发疯似的翻着那些尸体,试图找到她的老公和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