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
路上,秦家老大秦怀恩怒气冲冲拉着秦记恩:“你这混账疯了不成?”
“大哥别拦着我。”
秦记恩牛一样壮,老大秦怀恩也扯不住他。秦记恩脸有怒色,几乎是拖着老大秦记恩前行:“都说我三姐嫁到了四九城享福去了,我只是去问问我那三姐夫,我三姐有没有享福。”
那一年姐姐出嫁,是真的很风光。
作为村子里第一次嫁到四九城,嫁给工人的村里姑娘,不知道多少村里等待嫁人的姑娘羡慕。
但是三姐嫁人之后呢?
整整六年整,回娘家次数屈指可数,而他这个三姐夫,他都忘记了长什么样,甚至都没有一点印象。
除了三日回门来一次,但是他骨子里流露出来的优越感,让人很不舒服。
他,也是从那次之后,再也没来过。
“老二!”
秦怀恩冲着老二秦念恩吼道:“你就这样看着?也不拦着老三这混账?”
秦念恩是兄弟里面最瘦小的一个,扛着锄头脚步也不停:“老三说得对,我们就是要问问我们三姐夫,知不知道我三姐家还有兄弟?我三姐还有娘家人?”
对于这个三姐夫,秦念恩还是颇有怨念的。
大姐二姐嫁的不好,但是勤勤恳恳,日子越来越红火。大姐家比三姐家还要远,一百五十多里路,一年还来几趟。
至于二姐,婆家只有几里路,二姐夫人憨厚,每到农忙都会来帮忙。
唯独这个三姐夫,也就三姐出嫁之后三天回门来过一次,还摆着一副臭脸...现在想想,那时候他年龄小,现在要是这个三姐夫还这样,他不介意要三姐夫看看他的拳头硬不硬。
三姐每次来,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无奈、痛苦、尴尬、愧疚,如何逃得过家人的眼睛?
只是顾及三姐的感受,不让她难堪,家人从来不问、不说,三姐的婆家,家里人也不会提及。
“行,你们厉害。”
老大秦怀恩这两年腰受伤了,要不是腰受伤,老二老三敢这样炸毛?
他一巴掌一个,叫他们知道什么叫长兄如父:“爸妈,你们走快点,老二老三要惹祸!这两个混球,要害了三妹。”
“混账!混账!”
秦敬安怒气冲冲的,但是他毕竟五十多岁了,腿脚哪里有年轻人利索?一边走一边骂:“反了天了,还真以为自己结了婚,就成了大人了?”
聪明人家敬女婿,伺候好了女婿,回家不给女儿脸色看。
女婿毕竟是四九城的工人,一个月的工资,都要比他们一家子刨地一年赚得多。女儿就算是受了委屈,也要比在村里强得多。
万一要是这两个混球,闹腾的女婿要离婚...
到时候就不好嫁出去了。
毕竟,像自己女儿这么大的姑娘,都是抗战时候出生,经历了抗战、内战时代,因为战争男人死得多,现在村里多少姑娘嫁不出去?
到时候一个离婚的女人谁要?
就算是人家不给彩礼,哪一个男人不想娶一个黄花大姑娘?
“爸,你消消气。”
老二家的媳妇,在旁边劝着。
“你们两个,还在这里做什么?”
秦母也开始着急:“还不赶紧追上去,拉着你们家男人?非要惹出祸来才甘心?”
护着几个小的,秦母腿脚不便,走的最慢,但是嗓门最高。
老二、老三妯娌俩,对视一眼也不敢回嘴,脚步匆匆往前追。妯娌俩进了村,脚步更快了,她们也怕闹起来,她们家成了村里笑柄。
只是妯娌俩来到家门口,就看到兄弟三人,老大抻着脑袋往院子里瞧。老二在老大前面,微微弓着身子,也是抻着脑袋往院子里瞧。
至于脾气最大的老三,蹲在地上,双手撑地,也是抻着脑袋往院子里瞧。
于是妯娌俩满头雾水,他们在瞧什么?
怎么刚才一个个怒气冲冲的,现在一个个如此安静?
“大哥、念恩...”
老二家的媳妇略微有些胖,身材中等,容貌中等,她率先开口:“你们...”
“嘘!”
兄弟三人忽然齐刷刷、动作一致的转头,食指竖在嘴上,做出噤声动作,然后又抻着脑袋往里面看。
妯娌两人内心充满好奇,悄悄往前挪,也抻着脑袋往里面瞧。
院子里,三块石头做的简易的锅灶,燃烧着小火。
一个高瘦的青年,正在拿着锅铲搅拌着什么,在他身边,她们的三姐秦淮茹,几乎是依偎着这个青年,瘦高青年翻着锅铲。
青年用铲子,捞出一块肉,温声细语:“多吃一块,这一路上也饿了吧,爸妈、哥嫂弟弟们什么时候回来?”
“斯哈。”
秦淮茹哈着气:“烫烫烫...”
高瘦青年一拍脑门:“怪我了这是,来来来,我吹吹,媳妇儿没事吧。”
“没事...”
秦淮茹白了他一眼:“我不吃了,这都吃了多少了?吃饱了。”
“这才多少?”
高瘦青年面含微笑:“咱们带的肉多,不差你这几口。来棒梗,你也吃一块...”
“这都炼了油,这大热的天,这些肉还总算是能多放些时间。媳妇儿,你撒盐没有?”
这是在炼猪油?
院子外,兄弟三人,外加妯娌两人,使劲吞了吞唾沫。
院子里飘来肉香,他们总算是知道了,这是三姐还有三姐夫...带来了不少肉。
委屈?
他们有些迷茫,不是说三姐在婆家受气吗?
现在看到的是一个男人,对自己媳妇的宠怎么回事?
“爸爸,我还吃。”
这个时候的猪,基本是黑猪。猪养大不是几个月时间,而是一两年,吃的是剩菜剩饭,是草料...猪肉还是很香的。
棒梗馋肉,似乎永远吃不够。
“棒梗,我们就带了五斤肉,要留给外公外婆的,你吃了几块了。”
贾东旭没有再给棒梗捞肉。
“但是妈妈吃了那么多。”
棒梗表示抗议。
“傻孩子。”
贾东旭摸了摸棒梗的脑袋:“爸爸怎么告诉你的?你是男子汉,要疼爱妈妈,保护妈妈,你怎么可以说妈妈吃得多呢?”
“妈妈肚子里有妹妹,还要给妹妹吃不是?”
儿子以后是人家的女婿,媳妇才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人。
“媳妇儿,你先让让,我先倒油,别溅到了你身上烫着。”
贾东旭一边倒油,一边说道:“咱们做地三鲜吧,最好爸妈他们回来之前,我要做好。”
“东旭,你歇着吧,等我妈回来做饭。”
秦淮茹心疼自家男人,给他擦汗:“你挑满了水缸,浇了菜地,为了鸡鸭...先歇会儿再说吧。”
这年头,一个村子只有一口井。
全村人吃水,都要到这一口井去挑水。所以这个年代,女婿到了老丈人家,勤快不勤快,就要看老丈母娘家的水缸满不满。
往往女婿到了丈母娘家,第一个要看的就是水缸缺不缺水。
门外,兄弟三人沉默了。
妯娌两人也沉默了。
而带着孩子来的秦敬安老两口也沉默了...
当知道自己的女儿,嫁人之后没享福,反而受了委屈,他们老两口老实巴交的,不知多少次唉声叹气。
这年头,又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丈夫打媳妇,也是很常见。
他们村子,有人去四九城,偶尔听到的消息就是,女儿的婆婆好吃懒做,他们的女婿老实是老实,但是不疼媳妇。
这一切,都是谣传啊。
现在他们见到的就是,女婿都快把女儿捧手心,含嘴里去了。
秦母瞬间泪崩,抹着眼泪进了院子:“淮茹,我的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