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周知远赶往部队医院,走进病房,莫有疾掏出怀表看看,淡淡地说道:“猜你应该八点前出现,从你昨天的表现看,不是一个上班迟到的人。”
莫有疾话里有话,暗示他是一个守信用的人。
周知远笑道:“是怪我昨天走早了、还是今天来晚了?”
他回以暗示,“您多心了。”
他俩说暗语,老刘头和刘大栓听不懂,也就不会去在意。
这时老刘头正坐在床上吃早餐,用饭盒冲牛奶吃蛋糕,一定别有一番滋味。
而刘大栓坐在床边,他应该吃过早饭了。
这间病房安置了四个床位,可只有莫有疾和老刘头两个病人,莫有疾的床位靠门这边,里面这张床位就是老刘头的,再里面的两张床位是空的。
莫有疾善于交际,与老刘头的关系处得极好,几勺奶粉几块蛋糕的感情。
这是莫有疾刻意营造出来的氛围,他没有亲属,而老刘头有个儿子刘大栓侍候他。
这间病房的空间挺大,可莫有疾还是想走出这间病房,回一句:“不早不晚时间正好,陪我出去走走。”
周知远陪他走出病房,来到楼梯口站住,莫有疾站在窗前往外看去。
而周知远则站在他身边看向走廊,一群白大褂正往一间办公室走去,郝志文正在其中。
周六这个点不是开早会的时间,“他们应该是去签到。”周知远做出推断,听莫有疾低声说道:“郝志文的父母都是大学讲师,他是独生子。”
“他的学习成绩好,深受医院领导赏识,又因相貌俊雅,追求者甚多,杨丹只是其一。”
“去年九月,沈大夫来到医院,郝志文一直在追求她,但有一个高干子弟经常来医院找她,好像也在追求她。”
“从目前来看,沈大夫尚未确定其中一人,你还有机会。”
莫有疾说出一些信息,周知远淡淡地回道:“我对这事不感兴趣,郝志文的人品如何?”
“人品?”莫有疾疑问一声,随即说道:“昨天不是说了吗?他是一个向上看的人。”
“向上看不是什么大问题,我问得是...”说到这周知远听见一道脚步声传来,转脸看见沈澜音顺着楼梯往上走来。
看见她,周知远的第一反应是抬手看看手表,八点零五分,沈澜音上班迟到了。
可部队医院的劳动纪律与他无关,有关的是这双清冷的丹凤眼。
不知沈澜音听到了什么?走上楼梯冷冷地盯着他。
他俩之间有“我是你哥”的仇,她不说话,一心求和的周知远决定先出声:“吃了吗?”
这是标准的问候语。
可沈澜音冷冷地问道:“向上看不是什么问题?你是个势利小人?”
听这话周知远放心了,沈澜音听到的是最后一句话。
他不解释,严肃地问道:“为何迟到了?”
沈澜音也不解释,冷冷地问道:“这么势利的话也能坦然说出?”
他还是不会解释,严肃地警告:“以后不准迟到了。”
两人自说自话,谁也不接谁的话,沈澜音缺乏耐心,冷哼一声往楼上走去。
周知远轻舒一口气,随即想起一件事,冲她背影嚷道:“我的押金钱呢?”
可沈澜音没理他,转过楼梯拐角不见了身影。
于是周知远知道那一元钱与他彻底无关了,转对莫有疾沉声说道:“给我挖陷阱。”
“巧了。”莫有疾说得轻巧,但周知远绝对不信,这时知道莫有疾为何站在这里往外看了。
他有疑问:“您是如何知道她会这个点来?”
莫有疾笑道:“听说沈大夫一早去了急诊室,而八点十五分是刘主任查房的时间。”
周知远赞叹:“精于算计。”
莫有疾笑一声、低声说道:“沈大夫对你的印象不太好。”
可周知远不在意这事,淡淡地回道:“无所谓。”
他说得消极,莫有疾看看他的右手,好奇地问道:“因为这只右手?”
周知远抬起这只右手看看,还是淡淡地回道:“就算是吧。”
他不想解释太多,拿这只右手做挡箭牌也不是坏事。
想到挡箭牌突然萌生一个主意,“回家跟一大妈说一声,让她替我宣传一下,‘周知远的右手残了’。”
他需要同情,右手残疾的他不应招人嫉妒,他这时的心态与回家时不一样了。
回家当晚,周知远不想让秦淮茹知道自己的右手伤残,现在却想主动广而告之。
残疾有残疾的好处,就看你怎么利用了。
但不管怎么利用,都不能见面就举起右手伤心地说道:“你看我的右手...”
莫有疾给杨丹介绍他时,他就不能这么做。
八点半,杨丹端着医用托盘走进病房,对莫有疾笑道:“最后一组滴流了,明天停药,今天下午出院吧。”
杨丹的这句话好似给他宣判了死刑,莫有疾沉痛地说道:“郝大夫没有同情心。”
“这跟同情心没关系...”杨丹一边给他的手背上扎针、一边轻快地回道:“您扎了十天滴流,不能再扎了。”
“唉...”莫有疾长叹一声,然后说道:“小杨,给你介绍一下,高原最强边防兵周知远,我忘年交的孩子。”
在杨丹面前,周德厚又成为莫有疾的忘年交。
听他介绍,杨丹转身看向站在床尾的周知远。
两人相互问候一声,杨丹好奇地问道:“参加高原自卫反击战了?”
周知远淡淡地回道:“不是每个边防兵都有机会参加自卫反击战的。”
他不想往下说,一句话封门。
杨丹诧异地看他一眼,走到老刘头的床边给他扎针。
待她端着医药托盘走出病房后,莫有疾叹口气说道:“你这么做找不着漂亮媳妇儿的。”
周知远笑道:“我右手残疾,还想找个漂亮媳妇儿,就是痴人说梦了。”
这时他可以举起右手了。
邻床的老刘头惊讶地叫道:“你右手残疾了?”
刘大栓也惊讶地看着他。
周知远笑道:“在高原自卫反击战中受的伤,军医鉴定伤残四级。”
他为自己的右手争取了一份荣誉,可老刘头还是叹道:“可惜了!”
刘大栓重重点头,肯定老爹的态度。
而莫有疾却冷冷说道:“你这么做找不着媳妇儿的。”
他把“漂亮”两个字也去掉了。
周知远轻笑一声,他还是不在意。
他的言行让莫有疾不想说话了,闭上双眼进入假寐,周知远坐在床边微阖双眼发呆,十点多钟,抬眼看看滴流瓶子,起身走出病房,来到护士室找到杨丹。
第二瓶滴流挂上,莫有疾让周知远举着滴流瓶子去厕所,回来的路上低声问道:“拜师道门?”
周知远好奇地反问:“为何不是佛门?”
莫有疾沉声回道:“道门求己不求天,佛门求佛不求己,还是靠自己保靠一些。”
道门的道理得到周知远的认同,可他不是道门中人,轻声回道:“没拜过道门。”
“道门不用拜,静心求己既为道。”
此话入耳,好似某根心弦轻轻跳动一下,“静心求己”说的不就是他吗?
两人回到病房,莫有疾躺下,周知远重新坐在病床边的木凳上微阖双眼,星空图已彻底稳定下来,意念一动随即升起。
当星空图升起时,他的意念化为双眸,凝视星空图里的贪狼星。
他熟悉北斗七星,作为一名边防兵,熟练掌握北斗指路的技能是必须的。
当他带队出去巡逻时,在三至五天里,北斗七星帮了他不少忙,位于勺顶的贪狼星就是这颗指路星。
现实中的他没少观察贪狼星,在这幅星空图中轻易就能找到它,凝视一会进入发呆状态。
这种状态是他想要的,全身好似化为空气,直到一阵颤动传来,虚无的身体坚实起来。
睁开双眼盯着这只右手,它平放在大腿上,四根手指颤动几下停止下来,手指里好似流动着一股生的气息,就像正在发芽的小草。
这种感觉过去,周知远抬起双眼看见莫有疾这双深邃的眼眸,这张满是皱褶的脸上露出一道笑意。
“莫有疾看见了什么?”
他想询问,却听莫有疾说道:“你该去买馄饨馅饼了。”
这道声音让周知远想起室内还有别人,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发现这一会的功夫竟过去了近一个小时,手表上的指针指在十一点半的位置。
于是起身对刘大栓说道:“大栓哥,我去买饭,麻烦你盯着点,你和刘叔不要出去吃了,我一起买回来。”
他要给老刘和刘大栓带饭,刘大栓急忙回道:“不用、我爸扎完滴流我去买饭。”
周知远笑道:“大栓哥不用客气,见面就是有缘。”
说一句“有缘”的话他往外走去,身后传来莫有疾的声音,“知远仁义,你爷俩不用跟他客气。”
莫有疾会卖人情,不过说他仁义却是周知远爱听的,轻快地来到楼梯口,随人流往下走去。
来到一楼大厅,隔着窗户看见院里站着几道身影,站住双脚看着窗外,心里核计,“小丫头片子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