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主任其实是松河县的县委书记,因为新成立的县革委会,由革命领导小组的宋组长当了县革委会主任。原来的县委李书记经过政治考查,他是解放前就参加革命,现实表现又不属于靠边站的对象,所以根据中央关于成立三结合领导班子的指示,他就被纳入县革委会成员了。
李副主任是湖南澧县人,他的祖辈是在澧县街上经营客店的,后来到了他的老爹这一辈,就被鄂豫皖根据地发展成了通往西南的地下交通站。可是在解放战争开始时,因为新四军五师中原突围,根据地受到了严重的破坏,他的老爹经营的客栈也就与外面失去了联系。李副主任一直在陕北工作,也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
到了澧县解放的时候,土改工作队根据群众反应的情况,就要李副主任的老爹首先说明自家几十年来的经营客店的历史。因为土改工作队的领导是外地来的,本地土改积极分子又对他家里多年交往的客人有很大的怀疑,所以就有人要主张把他们家里化为工商业兼地主的成分。
李副主任的爹爹就坚决不同意,他认为自己家就是一个普通的县城市民,外人看起来多年的生意很红火,其实那都是给外人看的一个幌子,他就是鄂豫皖根据地的一个重要交通站,根本就不赚钱的。土改工作队听了他的解释,就要他拿出能证明他身份的证据。
他爹爹说:“以前是不敢保留什么文字证件的,后来新四军五师中原突围以后,我们的交通线遭到了破坏,就再也没有人到我这里接头了。”
面对这种情况也为难了土改工作队,最后有人就出了个主意,说:“你说的话我们也不会否认,但是也不可能全信。既然你没有什么能证明你以前的历史情况,那就只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你凭记忆说出一个或者几个过去与你联系的最大的领导,我们通过调查再来证实你的身份和历史。”
李副主任的爹爹反复想了几天,虽然能随口说出一些人的名字,但是不知道这些人还在不在人世。最后他想到了曾经在他的客店住过一夜的最大领导,那人的名字好像叫潘哲夫,于是他就凭自己的印象说了。
因为解放时湖南澧县属于中南局,工作队把这个需要协助调查的文件发给中南局,正好潘哲夫就在中南局任职,没过多久,潘哲夫就为李副主任的爹爹出了证明材料,并且后来由湖北省人民政府给李副主任的爹爹签发了参加革命工作的证书。
李副主任本来是随军南下的工作队,就在离自己家乡不远的松河县领导土改,松河县虽然只与自己的家乡相隔几十里路,但是因为没有机会回家乡,也不知道自己家里的这样一段复杂的政审过程。后来回家探亲的时候听爹爹说了此事,也是唏嘘不已。后来李副主任的爹爹也就是按照他的革命历史,每月享受抚恤金而已,直到他的老爹过世。
哪里知道,现在清理阶级队伍,澧县有人又把这段旧事翻出来,并且说李副主任的老爹是个混进革命队伍的叛徒。所以就有了澧县革委会派人到松河县抓人,要把李副主任揪回到澧县去。
松河县革委会是听到李副主任的家人报告,才知道李副主任被澧县派来的人抓走的消息。于是就向他的家人了解:松河县谁最熟悉李副主任家里的情况,并且立马开会商量怎样才能在松河县境内拦住李副主任的办法。
李副主任的家人马上想到了在青山公社工作的陈光明,因为他们都是澧县街上的人,陈光明被分配到松河县工作后,他曾经到李副主任家里去过多次,他是最了解李副主任的。而且青山公社又是在湖北和湖南交界的地方,抓走李副主任的汽车必须要从青山公社的梅厂镇经过的,因此县里就用电话紧急通知了青山公社革委会。
青山公社革委会接到通知后,首先想到的是必须要在梅厂镇先把汽车拦下,然后再才通知陈光明到现场协调解决这件事。
陈光明在梅厂镇大桥路边的一个小买卖的凉棚里,见到了被对方控制的李副主任。自从运动开始以来,陈光明也有几年没有与李副主任联系了,当然李副主任也不知道陈光明现在的状况。但是两个一见面就像失散已久的亲人一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李副主任只比陈光明大十岁左右,可是眼前的他好像已经是六十出头的人了,头发花白,皱纹爬满了脸颊。
这时青山公社在现场的革委会派来的负责人对陈光明说:“你来了很好,我是公社革委会的副主任。”又指着对面的几个人说,“这是湖南澧县派来的要请我们县李副主任回去解决问题的人。听说你也是湖南澧县的人,请你向对方的人解释说明一下李副主任的情况。”
陈光明听了心里就在想:我现在也是被下放生产队监督劳动的人,自己怎么能让对方相信,我说的话就可以证明李副主任的家庭历史呢?但是他既是李副主任的老乡,又有县里革委会的委托,即使再难也要说服对方,在局面证据的情况下,不要弄出影响两县团结的局面。
陈光明走上前,主动地向对方为头的人伸出手,并用湖南澧县的方言口音说:“能在我工作的地方见到老家的领导,真是太高兴了。”还没有等对方伸手,陈光明就用力地握住对方手,表示出很激动的神情。对方听到陈光明的澧县口音,也回应着很感动的问候。
接着陈光明就向对方说:“我是澧县街边河码头陈老三家的,我因为50年衡宝战役的时候参军出来后,就很少回家乡了。所以对家乡的变化是说不上了,但是对我这位同在松河县工作的老乡还是很熟悉的。”
陈光明边说边观察对方的神色,看到对方没有表现出反感,就接着说,“李副主任比我大十岁多,今年也应该是五十四五岁的人了。他是在长沙读中学的时候,就被地下党送到延安参加革命的。我在部队时听我的老首长向我打听过,说是在我们澧县城有个开客店的,就是早先鄂豫皖根据地的西南交通站,老板姓李,他的儿子曾经跟我们的老首长在一个部队共过事。我那时年纪不大,也不认识李副主任。后来在松河县开会,听到李副主任给我作报告,才知道他就是澧县的口音。会后我主动与李副主任联系,说明自己的老籍也在澧县。李副主任听我说我是澧县河码头陈老三家里的,就告诉我,河码头陈家在他离开家乡时,还是很有名望的。我们还是有姻亲,从此以后,我就只要到县里开会就必须要到李副主任家里去蹭饭的。”
陈光明见对方已经很乐意听自己讲述与李副主任的过往,心才慢慢放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