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菱面包车里，老疤半躺在驾驶位上刷视频，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刚毅的脸上。他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又眼泪汪汪，很是动情。
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于子涛一屁股坐到副驾上，手里还捏着半个苹果。
老疤赶紧把手机往下一扣，装作擦汗的样子，大手在脸上一呼啦，顺势把眼角的泪痕抹了个干净。
“咋这么快就回来了？”老疤故作轻松地问，声音里带着点没散尽的哽咽。
于子涛没接话，而是把半拉苹果递到他面前：“没舍得吃完，给你留了一半，你尝尝……特别甜。”他故意将“特别甜”三个字说得很重。
老疤接过苹果，低头瞅了一眼：“这咋皱不啦叽的，跟老太婆脸一样，一看就没胃口……”他说着，喉结动了动，显然是咽了口唾沫，但还是把苹果推了回去。
“味道好就行了，你管它是不是老婆脸呢？”于子涛不依不饶，又把苹果塞回老疤手里，“赶紧吃完，回去冲个凉水澡，热死人了！”
本来嗓子干得都冒烟了，被于子涛这么一说，顿时觉得眼前这皱巴巴的苹果仿佛成了消暑解渴的大西瓜。
老疤一把抓过苹果，张开嘴刚要吃，突然瞥见三楼玻璃窗上贴着一张核桃纹似的脸，两只眼睛如刀尖般正盯着他。
“妈呀！”
老疤一声惊呼，汗毛直立，嘴边的苹果“啪”地掉到了于子涛腿上。
“吃个苹果还一惊一乍的，有虫啊？”于子涛捡起苹果，又往老疤手里塞，“两口把它解决了，开车走啊！”
“闹肚子，不吃了……”老疤闭着眼睛，趴在方向盘上连连摆手。
“切！没有口福……还是我吃得了。”于子涛皱着眉三两口将苹果啃完，随后打开车窗，“嗖”地一声把果核丢了出去。
老疤抬起头，偷偷瞄了一眼三楼。
陈旧的窗花贴在玻璃上，哪有什么人脸？
他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刚才……是我眼花了？”
“说什么呢，赶紧开车啊！”于子涛不耐烦地催促。
老疤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发动了汽车。
面包车缓缓驶出小区，拐过几个街道，两人似乎各怀心事，车里的气氛一直沉默得有些压抑。
忽然，于子涛坐直了身子，转头看向老疤：“疤哥，你觉得买甜点送泡菜这个主意咋样？”
老疤一愣，随即撇了撇嘴：“你这什么馊主意？蝙蝠侠能跟葫芦娃放一起吗？简直无厘头！”
“你最后一句是什么？”
于子涛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点。
“葫芦娃嘛！”老疤不耐烦地重复。
“不是这句！再往后……”
“无厘头？”
“对，就是无厘头！”
于子涛兴奋地一拍大腿，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弄个易拉得放到烘焙坊门口，上面写‘蛋糕配泡菜，混搭无厘头！甜蜜与酸爽的奇妙碰撞，想吃你就来！’”
老疤半张着嘴，脑袋瓜嗡嗡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这样也行？”
“当然行！”
于子涛兴奋地凑过头，“你想啊，曹新刚的泡菜根本卖不动，他老婆的病又是个无底洞。如果把泡菜和蛋糕捆绑销售，既能解决他的生计问题，又能给烘焙坊带来新噱头。这叫一举两得，双赢！”
老疤皱了皱眉：“可蛋糕和泡菜……这搭配也太怪了吧？”
“怪才吸引人啊！”于子涛眼睛发亮，“现在的人就喜欢新鲜玩意儿。你想想，谁见过蛋糕配泡菜？咱们这么一搞，肯定能引起话题，到时候客人一多，生意不就起来了？”
老疤挠了挠头，还是有些犹豫：“可万一客人不买账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于子涛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说了，曹新刚那泡菜味道确实不错，跟蛋糕搭配说不定真有奇效。就算不成，咱们也没啥损失，对吧？”
老疤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我知道你想帮他，你赚钱简单地跟一似的，干脆给他一两百万不就行了？费这么大劲干嘛？”
“给钱？那是温水煮青蛙！你给他一两百万，他是轻松了，可这么大一份人情，他怎么还？”
于子涛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咱们得让他光明正大地赚钱，让他靠自己的本事站起来。这样，他心里踏实，咱们也问心无愧。”
老疤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觉得有道理，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行吧，听你的。”
“这就对了！”于子涛笑得灿烂，“掉头，去广告公司！”
老疤打了一把方向盘，面包车像鲶鱼一样驶上了快车道。
于子涛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他的1+1＞2计划，老疤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努力集中精神开车，脑子里却时不时闪过玻璃窗上那张皱巴巴的脸。
到底是不是幻觉？
他忍不住瞥了眼后视镜，仿佛崔四婆就坐在后排座椅上。
直到五菱面包车的尾灯消失在巷口，站在窗前的崔四婆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核桃般的皱纹在侧光里显得更加深沉。
“你说的这个于老板……他叫什么名字？”崔四婆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里屋的曹新刚正夹着一小块羊肉，喂到媳妇嘴里。
听到崔四婆的声音，他赶紧回答：“哦，好像叫于子涛……”
他侧过头瞥了眼屋外，“四婆，快进来喝羊汤啊，凉了就腻了。”
崔四婆咧了咧嘴，露出几颗稀疏的黄牙：“汤凉了可以再热，事凉了，可就不好办咯……”
她嘀咕着弯下腰，从地上的烂竹筐里摸出一个布娃娃。
那娃娃没有五官，布料破旧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崔四婆从头上拽了根灰白色的头发，慢悠悠地往娃娃腰上缠了几圈。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宝贝。
“吃了苹果，你我就是有缘人，娃娃可就和你心连心了……”她低声念叨着，如同秋虫在呢喃。
听到外面响动声，曹新刚皱了皱眉，他放下筷子，走到崔四婆身边：“四婆，你这是干啥呢？别吓着我媳妇。”
“我是在帮桂芝啊，你真打算叫她这么病泱泱得活半辈子么？”
崔四婆瞪了曹新刚一眼，转头捏住娃娃的脸，伸出鸡爪一样的手指，对着娃娃虚画了几下。
“我说过，有些事是躲不掉的，那就让它来好了……”
她眼角的鱼尾纹绽开，像一朵妖异的花。
面包车里的于子涛心口突然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了一下。
他身体发软，整个人哧溜从副驾上溜了下去，声音颤抖：“疤……疤哥，快……送我到医院！”
“于兄弟，你咋地了？”
老疤急得大喊，五菱宏光一个急速甩尾，直奔阳东人民医院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