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此时,樊简仍旧坐在马车上,身体惬意的斜靠在车厢侧面,眼睛半眯着,似乎对街道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然而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右手在衣袖掩盖下,正悄悄扣着一枚铜钱。
下一刻,就听一声极其微弱的“嗤嗤”声响过,当先那名锦衣卫胯下战马突然一个踉跄,豁然向前栽了下去,马上之人原本正举鞭抽打齐长缨,却被这突然之间的剧变带得失去了平衡,跟着向地面摔倒,长鞭也脱手飞了出去!
随着第一名锦衣卫的倒下,齐长缨的危机自然解除,而这些锦衣卫的噩梦才刚刚开始,第二名锦衣卫高速奔驰之下躲闪不及,马蹄踩在第一名锦衣卫身上,又被倒在地下的战马绊倒,这一下彻底打开了厄运之门,紧随其后的那些战马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重重叠叠堆在一起,乱成一团,现场也随之沸腾起来,马嘶声、人喊声和围观群众的叫好声响成一片,没想到一向在京城内专横跋扈的锦衣卫,竟在这里出了一个大大的洋相!
就在街道两旁的群众围观这些锦衣卫在出丑的时候,齐长缨将那个孩童交回到母亲手中,然后悄悄回到车上。樊简立刻架起马车拐向道路右侧的巷道,从这里绕道驶向内城门,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这出闹剧,跟他们二人没有任何关系!
接下来的路程再未出现任何波折,带着“白驼山庄”标志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内城门外面,缓缓停了下来。
想到穿过这扇大门,就将进入大明帝国真正的核心区域,见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无比尊贵的太子殿下,接触到帝国最顶层的要务,即便以樊简这种远超常人的坚定心态,也难免掀起一丝细微的波澜!
齐长缨虽然坐在马车里,注意力却始终放在外面,不敢有丝毫大意,此时见马车停下,立刻明白内城门已到,接下来的事情,该自己出面解决了!
他撩起车帘看向外面,见樊简早已垂手侍立在一旁,踏脚凳也已经摆放到位,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向樊简伸出一只手臂,樊简连忙上前搀住,将齐长缨扶了下来。
这一切,不远处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的禁军朱统领都看在眼里,也都习以为常,因为这个姓齐的老头每次出现,都是这种派头,这次似乎也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不对,他又仔细看了一眼老头身边的年轻人,眉头向中间拧了拧,他已经看出来,这个年轻人并不是之前一直跟在老头身边的那位,今天似乎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朱统领虽然是皇室血脉,却不像有些皇室的纨绔子弟那样不学无术,他不仅武艺精湛,而且熟读兵法,更兼心思缜密,在外征战多年,屡立战功,深得皇帝信任,这才将看守内城门的重任交给了他!
眼看齐总管在年轻人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朱统领将手轻轻按在刀柄之上,向前走了两步,正好拦在樊简和齐长缨面前,其用意不言自明。
樊简眉眼低垂,不敢正视朱统领,走路脚底虚浮,手臂微微颤抖,呼吸也有些急促,似乎对这位相貌魁梧、杀气腾腾的中年将军颇为畏惧!
朱统领自然将樊简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中对他已然轻视了三分,原本的警惕也消除了大半,暗想齐老头怎么带了这么怂包出来,还未进门就吓成这样!
齐长缨不动声色的察言观色,见朱统领面带轻蔑之色,心中已经有数,一边走一边微微偏头低声呵斥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平常都是怎么教你的,现在全都忘了?要不是阿虎不在,我怎么会带你过来,真是丢人现眼!”
他这一说,樊简更紧张了,虽然现在是数九寒冬,他额角还是涔涔的冒出细汗,模样显得愈发窘迫狼狈!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朱统领近前,齐长缨甩手挣脱樊简的搀扶,上前一步拱手笑道:“老朽白驼山庄齐长缨,见过朱大统领,没想到这么冷的天,朱统领还要亲自站在这里当值,真是社稷之幸、苍生之福啊!”
朱统领对这位齐总管印象还是颇为不错,闻言哈哈一笑道:“我本来就是禁军统领,站在这里当值是我的本分,怎么到你嘴里就成社稷之幸、苍生之福了?”
齐长缨也是一笑:“朱统领把这紫禁城守得如同铁桶一般,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陛下住在里面安如磐石,可不就是社稷之幸、苍生之福吗?”
朱统领闻言,又是一阵大笑,指着齐长缨道:“你个老家伙可真会说话,可我偏偏就吃这一套,真是拿你没办法!”
然而他笑声未落,面色突然一变,看向齐长缨身后的樊简,沉声道:“齐总管今日怎么换了一个小伙计?你应该知道宫里的规矩,生面孔是一概不许进去的!”
齐长缨早有准备,闻言先是叹了口气,接着无奈道:“禀朱统领,我也是实属无奈啊,昨日阿虎家中传信,老母亲突然病重,向我哀告哭诉,我只得放他连夜回去,今日又是例行向宫中送东西的日子,我没办法,只得临时找了一个伙计代替,没想到竟然如此不成气候!”
他说着微微偏头,冲着身后呵斥道:“林大,还不快过来见过朱大统领!”
“林大”闻言,忙向前挪了几步,低眉顺眼的站在齐长缨身边靠后的位置,结结巴巴道:“小的林…林大,见…见过朱大统领!”
朱统领皱了皱眉头,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齐长缨见状,忙从袖口中摸出一张卷轴递了过去,笑道:“这是林大的资料,请朱统领过目!”
朱统领将信将疑的接过卷轴,展开细看,只见卷轴正中赫然是一张白驼山庄见票即兑的银票,面额足足一千两!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豁然将卷轴合上,重重的仍回齐长缨的怀里,冷声道:“齐大总管,你这样未免太小瞧我朱某人了吧,我能站在这里,靠的可不是这些,今日无论如何,此人是不能进这内城的!”
此言一出,场上气氛顿时凝固下来,没想到这位朱统领竟然如此刚正不阿,樊简心中暗暗赞叹的同时,又不禁升起一丝焦虑,连这样都进不去的话,莫非真要夜入皇宫不成?
就在此时,大门内侧突然传出一道爽朗的声音:“朱大统领,这位小兄弟我可以担保,太子殿下急着要用碧螺春,还是先让他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