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众人皆是一愣。
方才还信誓旦旦的言语不过须臾间,便改换成了落在玄榕身上的疑光。
曾经无数次,月玖皆在心中演练过,她知道自己为巫山一族昭雪这日,必定会牵扯到神族。
但她却未曾料到,幽吔王的报复恶言不是直接砸在神族或是神王之上,而是偏离本意,直奔玄榕身上而去。
不觉心头一颤,侧目看向玄榕时,却见他向来和润的面色上透着一抹难掩地匪夷。
而坐在高台上的神王从始至终皆是一言不发,好似那个被施以“离梦之术”的人是他,而非眼前这混着咄咄逼人之态的幽吔王。
就在月玖疑心神王真的被人操控时,席间有人先开了口:“神族大殿下志向高洁,心怀悲悯,岂是你口中所形容那般,我们不会再信你!”
“就是!当年南疆赤地千里,白骨露野,是神族大殿下整日辗转布施,才将南疆打理成如今这般繁荣模样!你如此这般污蔑,不过是想趁机躲避我们的讨伐而已!”
“不错,我们不能再信他......”
面对众人仇视的目光,幽吔王没了方才的怒气,反之面色上多了几分鬼魅。
扫见他这神情后,月玖的心不由咯噔一下。
曾经为了夺回心元,她对神族做了许多细致了解,虽未亲眼见过“离梦之术”,但她却能够清楚的辨出此时的幽吔王并未中术。
遂将目光移到神王身上,就见彼时的他半垂着眼眸,如方才模样如出一辙,瞧不见任何喜怒。
月玖蹙眉,就在她猜忌神王为何不言不语,又为何不按之前约定行事之时,幽吔王阴鹜地嗓音又落了下来。
“在本王眼中,你们不过是些草木蝼蚁,本王为何要耗费心机去诓骗你们这群废物!”
幽吔王再次将目光落在玄榕身上:“不知咱们神族大殿下可知,当年你母妃为何死也不要生下你!?”
玄榕闻言,目光微震,望向幽吔王的神情上带着一抹慌措。
就听幽吔王又道:“那是因为神王妃在嫁给神族时,便已经同其他男人行了苟且之事!”
说到此处,他话头一凝,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若她生下你,便坐实了她的荡检逾闲!所以,她宁愿死也要将你这不知生父是谁的孽种一起带走!......”
“你休要胡言!”
月玖突然出声将幽吔王的话打断,与此同时,手中唤出修月灵剑指向前方:“若你再敢大言不惭的污蔑神王后和玄榕,我现在便杀了你!”
幽吔王眯眼道:“本王需要污蔑谁吗?!”,他往下扫了一眼:“当年知晓此事的人,可并非只有本王一人,这群蝼蚁亦知!”
话音落下,周遭窃语不断。
而那些私语于月玖而言刺耳极了,她眼神疼惜地望向玄榕,却发现玄榕的目光一直落在神王身上,眸光殷切,似是在期盼什么。
然而,他等来的却依旧是神王的默然不语。
目光收回时,玄榕垂在膝上攥到泛白的手被人握住,他偏头看去,就见月玖不知何时已经屈膝蹲在自己身侧,冲他安抚一笑。
他瞬间读懂了那笑意,是和从前自己一般无二的笃定。
“别怕,我在!”
玄榕冲她安慰一笑,但紧绷地身子刚刚得到些许缓和,便听幽吔王又道:“玄榕,难道你不想知道,昔年神王为何要将南疆交由你来治理吗?”
月玖一听,正要站起身子与幽吔王对峙,却被玄榕轻轻阻拦住。
“那是因为南疆所有的覆灭之因,乃是神王后一人所为!当年她母族被屠,加之又怀了你这个孽种,一时间难以承受,精神错乱,癫狂不止!遂用那神族的法器‘冥皇钟’,将原本泰然的南疆毁的寸草不生,尸骨遍野!”
“故而,你重振南疆不过是赎罪之举,却被世人传颂夸仰,神族的做法,可当真令人不耻啊!”
幽吔王说完,拿手搓了搓下巴,嘴角溢着讽笑。
“从前只听闻神王后曾喝毒酒,欲与腹中孩子一同殒殁,不曾想竟有如此荒谬之事。”
“是啊!若那幽吔王所言属实,这神族大殿下顶多是戴罪立功,何来的美谈!”
“可不是,没想到,咱们就生生被蒙蔽了这些年......”
随着话音落下,周遭再次哗然一片,而他们看向玄榕的眼神中皆带有一丝不屑厌恶。
玄榕此时的面色几近煞白,他再次抬眸向前看去,就见神王伸手搁了杯盏,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却从一而终都在忽视玄榕投来的眸光。
只轻皱了下眉,淡漠的扫向前方道:“看来,今日这寿宴势必无法痛饮尽兴了,如此,吾便先行一步。”
语罢,便缓步往台下走去。
玉冠华服,行走间举步生风,神王威严肃穆的神情一如往昔般,落在旁人眼中是威压,是不容置喙!
他睥睨的目光,半分都没有分给为他下意识间退避到两侧的众人。
当然,也没有分给神情微痛,一直在等他张口,想要一个答案的玄榕。
随着神王的身影没入这冷夜中,原本还死寂的周遭蓦然沸如滚锅。
显然,习惯了权衡利弊中的他们,面对方才神王的反应,心中已是笃定幽吔王那些言语的真伪性,更有甚者看向玄榕的眼神从崇仰改换为了轻嘲。
这或便是权利的此消彼长。
他们畏强,不敢恶语相向神王,但一个早便在几百年前就该死去的孽障,他们还是敢的。
玄榕的目光还未从神王离去的暗朔深雾中收回。
从出生至今,明里暗里间他也听过不少有关于自己母妃的秘辛。在神族,因身份上的忌惮,无人敢真正的与他说起那些有关于母妃的事情。
年长些后,他才知道不是他们不愿说,而是关于母妃的一切是父王在天都和青要山下的禁忌。
渐渐地,他怕累及别人受罚,便决心不再问及此事。
只是,玄榕从未想过,他不是神王的儿子......
一开始,他心里劝慰自己,幽吔王所说定是另有阴谋。可当他几番看向神王想要确定此话真假时,他的父王却连一个眼神,一个字都不愿回应......
月玖明显感觉到,被她握在手心下的那只手在抖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