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与木炎并肩同行时,月玖便知这条通往权柄之路,步履维艰。
甚至一个疏忽间,便会跌坠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以至于当她得知木炎登极为王时,是打心底的为他高兴,可月玖却从未料想到,即便木炎坐上了那个遥远的位置,不再仰人鼻息,却依旧难以控制那些横生的枝节,甚至到最后,失去了最重要的一切......
她忧心忡忡地跟着阿菜来到了一处新建的寝殿,木炎此时并不在,从外办事回来的凌烟先瞧见了月玖,脚步匆忙的迎了上去。
“月玖姑娘,您能够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月玖冲她轻轻一笑,阿菜便在此时识趣的行礼先离去了。
凌烟将月玖引去殿内坐下,伸手为她身前斟了一杯茶,随后开口道:“王上在同杨清大人商议国事,您先在此等一等,我已经差人去通传了。”
“多谢!”,月玖淡淡回着,端起冒着氤氲热气的茶盏放在唇边抿上了一口。
她迟凝片刻后,看向凌烟问:“听说......菁妃和木白在一场火势中殒役了......”
言罢,就见凌烟平静的面色上忽然露出一抹僵色。
她沉默一瞬,随后对上月玖的眸光,声色沉重的道:“此事发生后,除了平日议事,我等再也未曾听过王上说过一句闲言,也未曾再见他笑过。甚至每天夜里,王上都会满身冷汗淋漓的从噩梦中惊醒,再也未能睡过一个安稳觉。”
“可查出失火原委?”,月玖蹙眉问。
凌烟闻言,神情上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迟疑,虽是隐晦,但还是叫月玖噙了去。
见她为难,月玖便不打算再去逼问,而恰好因为凌烟的这番神情,让月玖更加肯定了心中猜疑......
便当屋内一片静默时,门外传来阵阵匆忙的步履声。
待月玖闻声回眸时,正好瞧见木炎踏门而入,二人四目相接之时,原还脚步急匆的木炎却忽而周身顿住。
他就立在离月玖几步之遥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月玖,悄然红热的眼眶在彼时展露无遗,为近些时日麻木僵冷的面容,无端增添了一丝柔光。
身后的侯宁看见月玖后,随即冲她笑问候了一声,便被凌烟强拉硬拽的拖出了门外。
寝殿大门阖上之时,屋内又恢复了落针可闻般的静谧。
二人陷入良久的沉默里,就着门缝中透出来的一抹旭光打在木炎的半边脸颊上时,月玖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少年清瘦不少,原本收整利落的下颚线更见颌骨分明了。
彼时,门外传来一声恭敬通禀:“王上,玉妃方才遣人来说,为您煲了滋补身子的高汤,想让您过去......”
“不去。”
未等门外侍卫说完,木炎那毫无表情的冷音便传了出去。
透着门窗光影,月玖瞧见门外那人踌躇了一瞬,便立刻直起了身,随后退向一旁,手扶腰间佩剑如方才般候着。
或许是因为刚刚那突来的声音作引,打破了殿内死寂,木炎便在此时,嗓音温沉的开了口:“玖儿,我终于等到你来找我了......”
他喉头滚动,似带着极力压抑的情绪,唯剩灼灼目光毫不保留的朝月玖看去。
月玖唇角翕动了几下,想到木炎刚刚丧失至亲之痛,心中挣扎了片刻,可待她又想到床榻之上性命垂危的玄榕,以及临行前神王同她的七日提醒,不由心下一横,直明来意。
“我想同你要一样东西。”
木炎一怔,虽不知月玖要的东西是何,但还是随即应声问:“你想要什么?”
“浮宓权杖。”
“浮宓权杖......”
木炎低声跟着重复了一遍,微微皱眉看向月玖,神情有些困惑:“当年我因害怕失去你,并未将浮宓权杖中没有巫山魂灵之事告知于你,如今你即已知晓这谎言,为何还要它?”
月玖抿了抿唇,并不打算将实情告诉木炎,淡声道:“木炎,你可还记得昔年在孟安时,你对我做下一番允诺,待你登王后,了却我心中一愿。”
“自然。”
木炎毫不犹豫地回着,但他还是对于月玖突然而来的提及生了疑心,遂又问了一遍:“那时你便想好了这允诺是何,还是说你一直有事瞒着我?”
他拧眉想了一瞬,接着道:“难道说浮宓权杖中没有巫山魂灵,却有旁的什么?”
月玖心头微震,迎上木炎看过来的神情,那双浓黑如墨的眸光里,似藏着无法窥探的深渊,心下不由泛起一丝唏嘘。
是啊。
眼前这个眉眼如锋的少年,已然不是曾经那个住在岭河苑,与自己朝夕共处的木炎了。
他为今已是手握权柄的帝王,对待事和物本能的生出疑心,也是入情入理,倒是自己一开始想的过于简单了。
不过,透过这些言语,月玖还是能够极为笃定的推断出,浮宓权杖藏有玄榕一魄命元之事,木炎并不知晓,且姬妃对此事应该也不清楚,否则,凭她的心机,绝不会白白放过此等利用神族,助她铲除异己的机会。
事已至此,月玖只能够赌一把,她不拿往昔情意做赌,也不利用旁的什么让木炎为她破例,唯愿眼前之人能够遵守承诺便可。
想到这,她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坚毅地看向前方:“我想要浮宓权杖,是因玄榕负了重伤,所以我急需那浮宓权杖中,玄榕残留的一魄命元助他重燃生机。”
“竟是为了他......”
木炎一直紧蹙的眉心,待听到这番淡然的话音后,倏然就笑了出声,笑意很淡很淡,仿佛只是为了这话而生。
可明明是笑,月玖却在那神情上察觉到了如冷烟衰草般的一片荒芜。
她唇角动了动,遂迎声道:“是为了他。”
是为了他......
这句话好似钝刀割肉般,一直萦绕在木炎的耳蜗处久久不散。
半晌后,木炎缓步上前两步,在与月玖仅仅一步之遥时又停了下来,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伴着胸前肉眼可见的起伏粗喘,低声问她。
“玖儿,若不是因为他,是不是你这辈子都不会来幽吔,也不打算来见我了?......”
那些绕于二人之间的低沉哑音,却带着极重的强势,直直逼近月玖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