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后,就见姬妃冷眉看了过去。
木炎眉头轻蹙,显然已经逐渐失去了耐心。
他抬手轻按了下额间,随后眼睑下撇给护在自己身旁的候灵和凌烟递了个眼色。
二人颔首会意,接着一个周身飞旋并肩而立,手中已经祭出强悍灵力打向前方。
随着这番如同疾光闪电般的悍然威压,众人脚下的地巨颤起来,片刻后,在阵阵嗡鸣震响下,原本破败的门窗便被几近毁去,落得一个满目疮痍。
屋内的月玖在危难之时,以手中灵剑幻化了一方结界,护住了自己与铁笼中的媚生。
待风烟聚散,院中众人持剑往那方被毁去的房间看去时,不由大跌眼镜,连连偷看了几下姬妃,皆是满面唏嘘。
姬妃垂下自己掩面的广袖,被周旁的窃声私语扰的秀眉一拧。
但当她循着周圈人的目光朝身前看时,眸光流转间,神情猛然一僵。
只见西南角的一处破败房间内,一名浑身带血的男子正神色复杂地盯着自己,他的手脚被锁链捆着,身上的血痕有暗有新,想来必是每日都在遭受着酷刑。
虽然眼前的人已经被折磨到几乎没了人样,可姬妃还是一眼辨认出,那是她的亦儿。
无法来形容这一瞬间的感受。
只知那是一种最为直白的疼,像是有人拿着钝刀在剜自己的心。
一下又一下,死不了,却疼的难以喘息。
姬妃贯来骄傲的花容上,难得露出此番违和的神色,她双目盈泪,紧紧地盯着那抹也正望向自己的眸光。
虽然额间垂下的乱发遮住了媚生的眼帘,但知子莫如母,整个岭河苑也唯有姬妃能够读得懂媚生此时的感受。
他的儿子虽是频频遭受酷刑折磨,但那双倔强的眼眸依旧和当年与自己反抗争辩时,一模一样。
当然,也依然带着些怨怼恨意......
“亦儿......”
姬妃彼时的眼中已再容不下其它,她盯着她的亦儿,口中一遍遍喃喃的唤着那个隐藏于心口,却多年未曾有机会当面唤出来的昵称。
但于房内的俩人而言,只能瞧见姬妃翕动的朱唇,却无法听清她此刻说了什么。
月玖皱眉朝前方扫了几眼,心下猜忌,应当是刚才那阵突来的灵力落在先前的门窗位置,形成了一方隔绝的法阵,才让他们只可视物,却闻不得院外任何声音。
院中的姬妃似也察觉出了异常,红着眼眶冲着身旁的精卫大吼了一声:“还愣着做什么,破阵!”
精卫们忙垂首应是。
但还未等他们着手布阵,一道冷音随即卷风落来。
“破阵!?呵呵......姬妃啊姬妃,你要不要看看你儿子身旁的人是谁!”
姬妃闻言,将目光再次落在那西南房间,就见困住她儿子的铁笼旁,静立着一袭墨绿色裙衫的女子,正手持一把闪着寒芒的灵剑。
许是因为方才太多激动,自动屏蔽了周遭的人,也没有注意到这女子的存在。
眼下却得以看清了,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月玖。
姬妃眸光巨震,心头不由咯噔一下。
她自然是知晓月玖同木炎的关系,当年她用计将木炎召回孟安囚于牢狱中折辱时,便是这个女人同神族大殿下在席间替木炎解了围,让其脱困。
甚至有一段时间,姬妃偶然听宫人们私下议论,说是木炎同月玖之间似存着男女私情。
那时面对这些流言蜚语,姬妃是丝毫不愿费心去搭理,但此时不同,这女人离自己的儿子距离极尽,若是她想,只需须臾间便可取了她亦儿的性命。
故而,没等身旁的精卫破阵,姬妃便伸手将他们拦住。
精卫们脚步一顿,只得再次退回姬妃身后。
姬妃捂着胸口,静默了片刻,随后像是竭力下了很大的决心般,倏而抬起发红的眼眸看向木炎。
“放了亦儿,你想要什么,本宫今日都依你。”
木炎平平的回看了她一眼,忽而从腰间抽出一把噬魂刀扔到姬妃脚边。
伴着噬魂刀坠地的“当啷”震响,姬妃的心在此时也莫名跳空了一下,娇艳的面容逐渐狰狞。
“你比本宫想象中的还要狠辣无情......”
木炎眯着眼眸,负手轻笑着,却不愿再同身旁这位在倾轧之下垂死挣扎的蛇蝎妇人,多说一句废言。
姬妃迟凝片刻,终是俯下身子将脚边的噬魂刀捡在手中。
拔刀出鞘时,目光却已经落到了媚生身上,就见他不知何时已经匍匐爬行到离姬妃最近的笼边。
布满血痕地手死死抓着铁笼,拼命地冲着姬妃摇头阻止着。
匆匆走马回顾这一生。
不管他人说自己是媚言惑重的妖妃也好,还是野心昭着,杀人无数的恶鬼也罢。
她都毫不在意,只因她的野心撑得起这些蜚语。
尽管是到了此刻她依旧无悔。
姬妃双目含泪的望向她这世间唯一的牵绊,方才还不受控制轻抖的身形渐为止息。
她心下呢喃:“亦儿,不管你如何看待母妃,恨也好,怨也罢,你都是母妃的心头肉......所幸,母妃今日还能再救你一次,便已然无憾了!”
心念落下间,眼底突然坠下一滴泪来,落至寒光冷冽的刃面之上。
便在对面听不见的惊呼声中,姬妃抬手划破了自己纤细的脖颈......
温热的鲜血自她喉间喷涌而出,终是在媚生的骇然惊色中身形重重坠地,喉咙里也只得发出几声“嗬嗬”的虚音,连一个完整的字都再也说不出来。
直到阖上眼眸,铁笼里已经喊叫到声色嘶哑的媚生,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句憋在心中难以宣之于口的“母妃”二字,他都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媚生盯向院外,颓然坐地,十指指尖不知在何时已经被抠出血来。
月玖抿着唇角也陷入片刻的怔然里。
姬妃恶贯满盈,终是繁华作茧,咎由自取。
对于她的死,月玖心里并未生出过多感触,也并不同情此人。
她和媚生听不见外面的话音,但院中之人一板一眼皆分毫不漏的落于双目之中。
所以,当月玖心中了然姬妃为何会自戕的原因时,还是生了一丝难言的心绪。或许同样是因为即将为人母亲,撇去姬妃犯下的滔天罪行,至少在这一刻,她是一个令人敬佩的母亲。
但,也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