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回暖。
梁眉手里转着笔,看着对面局促不安的人,问道:
“所以你觉得,你很讨厌吗?”
她对面的人身体一抖,素白的手指放在桌子上攥紧成拳,颤声说:“对。”
“我感觉我在用自己的痛苦绑架他,面对祁先生的好意,我不知道该如何接受,我越来越讨厌自己依附他而活的自己……”
“祁先生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总觉得……他不应该被一个病人束缚住。”
景悦说话时,漆黑眼睛失去光彩,变得黯淡无光。
梁眉其实很高兴他可以剖析自我,敞开心扉把最真实的心里话说给自己听,虽然……他认知偏了很多。
“景悦,如果他看不到你的痛苦,是不会被你绑架,如果他能看到你的痛苦,即便是你不主动展现伤口,他也会上前为你擦药。”
梁眉温声开口,握住景悦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她发亮的眼睛仿佛带着吸引力:
“而且祁先生对你的好不是无缘无故的。”
她暗示的很明显,能感受自己握着的手腕听到她说这话时,在微微颤抖。
景悦低下头,没有说话。
梁眉看的出来,他在逃避自己的暗示,也许潜意识里,他还接受不了,或者说不相信祁月舟喜欢他这件事。
其实这对一个被从小到大pUA惯了的人才是正常的,而且景悦还有一段长达七年的失败恋爱,最近才刚刚结束。
从景悦刚刚的话语中,梁眉大致上能了解他的心理情况。
想推开祁月舟婉拒,他舍不得,不推开祁月舟,内心反复受折磨。
他无法面对祁月舟对他的好,又自认为给不了他想要的。
于是如他自己嘴里所说,他像个默不作声的胆小鬼,对接吻拥抱来之不拒,但是具体的,景悦认为可能还是普通朋友。
可祁月舟不想当普通朋友,所以景悦痛苦煎熬,不知所措才选择向梁眉求助。
其实被道德绑架的人不是祁月舟,而是景悦自己。
梁眉很轻地叹了口气:
“景悦,在冷水里泡久了,舍不得离开温暖火源是正常的,现在你还惧怕冷水给你带来的伤害,所以情绪纷杂。”
“没关系的,等你理清情绪,有些事情自然会柳暗花明。”
“谢谢梁医生……”
景悦佝偻着身体,瘦弱的肩膀仿佛承受不了任何压力。
梁眉的职业道德早八百年就没了,面对给自己开高价的金主,她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沟通是解开各种误会的桥梁,所以在祁月舟进来关上门,梁眉就开门见山道:
“他说他好像不喜欢你,只是把你当成一个避风港,可这样他会觉得自己自私可恶,他日日煎熬,才选择主动向我讲这些话。”
祁月舟并没有太惊讶,如果景悦能直接放下七年的感情,直接无缝衔接爱上他,那才诡异。
他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件事:“这很正常,还有吗?”
梁眉又说:“祁先生,景悦非常自卑,您需要多多注意这方面的事情。”
祁月舟攥了下手里的笔,低声应下。
这他也能猜到,从景悦若有若无的瑟缩躲避中不难发现。
不过这些都是没关系的。
反正他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景悦的日常生活,景悦喜欢上他,是早晚的事情。
从容淡定的祁月舟和刚刚局促不安的景悦形成鲜明对比,梁眉不由自主轻微摇了摇头。
命运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能让两个称得上毫不相干的人产生交集。
景悦坐在长椅上,卫衣帽子笼罩着他的眼睛,细碎刘海中那双闪烁着湿润光芒的眼睛若隐若现。
开门声响起,景悦心中一颤。
温热宽厚的手掌抚在他头顶,很轻地揉了两下。
景悦忽然想到祁月舟摸月饼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摸……
“想回家还是继续逛逛?”
景悦不敢抬眼看他,闷声说:
“回家。”
祁月舟一如既往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好,那就回家。”
在成长期的幼犬成长速度飞快,前几天还四肢无力的嗷嗷叫喊,肚皮贴在地毯上慢慢悠悠的爬行,现在已经会摇着尾巴咬人裤腿了。
景悦低头去把咬着自己裤腿的熊孩子抱起来,月饼不满地叫喊几声,又伸出舌头去舔他的手指。
祁月舟走上前,握住它的爪子,轻笑道:“这骨骼量,估计以后会长得非常大。”
他亲昵地刮了下景悦的鼻尖:
“趁现在多抱一会吧,以后你就抱不动它了。”
景悦有些恍惚地应了一声。
祁月舟微不可察地挑眉。
月饼仿佛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忽然变得微妙起来的氛围,挣扎着从景悦怀里跳出来。
景悦回神,撞上祁月舟的视线。
他慌张想躲避,祁月舟已经拉着他坐在了沙发上。
阿姨出门买菜还没回来,家里此时就他们两个人。
祁月舟凑的越来越近,景悦稍稍推了他一下:“祁先生……阿姨会回来的。”
祁月舟很快就撤回去:
“那好吧”
景悦没想到他会这么这么干脆的撤回去,一时怔然。
“如果想让他认知到自己对你的需求的话,你就要装的木头一点,不过要适可而止,毕竟景悦内心是非常敏感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被自己的思绪日夜折磨,我也不会出这种主意。”
梁眉的话回荡在耳边,祁月舟谨记在心。
见景悦呆愣住,祁月舟心中微微刺痛,他掩去眸中思绪,轻轻捏起景悦卫衣上一根白色狗毛。
景悦忽然慌乱:
“我去换件衣服吧。”
祁月舟靠在沙发上,看向摇着尾巴的月饼弯着腰用爪子刨沙发,头疼地敲了下它的脑袋,自言自语道:
“大的小的都不让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