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鹤州冲到轿前,见轿帘高卷,里面两个人都鲜血满襟,吓得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正好看见玥妍回头看他,于是一把便将她抱在怀中。
玥妍回头刚想说:你怎么来了?可惜还没等她问出口,身子便被这人用力地抱住,怀中的青莲毫无知觉地仰倒在座上。
许鹤州紧紧地抱住玥妍,急促地道:“可是伤了心脉?”
玥妍在他怀中摇头。
“那身上的血?”许鹤州低头查看玥妍的伤势。
“我只是伤了肩膀,她比较严重。”
许鹤州急忙撕下衣襟,帮玥妍先裹住肩膀的伤口。又让人急忙过来,抬走青莲速速医治。
忙了一阵,许鹤州仍然不放手,把玥妍紧紧地抱住,身体轻轻颤抖,低头看着她,道:“洛洛,我错了,你别跟我置气,行吗?”
玥妍不言语,只是用手往外推他。可是他的手臂如铜墙铁壁一般禁锢着她。玥妍只好张开嘴巴,用力咬下去。
许鹤州任由她发泄,只是低低地道:“洛洛,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别这样闹,别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行吗?”
听到她回京了,他的心中喜忧参半。也不知道这个傻丫头,知不知道如今京中的形势。他是既盼着她回来,又害怕她回来。正思忖着要不要找个机会见一见她,哪成想侍卫回来报,说是白小郡主去了长公主府。
一下子他的心悬了起来,明知道那是龙潭虎穴,还要去闯,她不是自寻死路吗?这是在跟他赌气呢。怪他不去看她,不像从前那般时时刻刻地惦记着她?还是听说了什么,比如宇文明珠?
他还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便又听说她在府中落水的消息,便再也坐不住。换了常服尾随着景漠出了宫。直到看到景漠发疯一般往乔家胡同赶,才知道玥妍把她哥哥支出去买东西,便知道了里面一定是一场生死搏杀。
那一刻,他的心要碎了。这半辈子的喜欢若是全都成了空,他怕自己也活不下去。福安也被他脸上的神情吓坏了,于是催促御林军急行,一定要救下白小郡主。
在看见玥妍的那刻,他的力气消失了大半。直到见到她依然活着,他能紧紧拥她入怀,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迅速传遍了全身。仿佛每个细胞都在大笑,洛洛,你是我的!
玥妍被他搂在怀中,一时间忽然感到极为委屈,眼泪扑簌簌地滚下脸颊,嘴里又是腥又是咸。她没有闹,只不过是不怕死而已。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公主府相约的时候,见到林玉媛的时候,以及在水底看见众多杀手的时候,心中除了想狠狠地痛快地杀敌,再也没别的了。
是啊,再没别的了。玥妍在他的怀中哭出声,继而哀嚎。从小便跟在身边的许鹤州都远离了,都要娶别人了,自己还有谁呢?死了算了。
许鹤州见她涕泪横流,放声大哭,更是不知道怎么哄才好。无奈之下只能紧紧抱着她,一言不发,就像小时候那样,只等她哭够了,哭累了,便好了。
众人面面相觑,眼珠子转来转去,都在无声地交流。福安公公走到景漠身边,低声道:“三公子,要不您劝劝舍妹?回府再继续?”
景漠想了想,慢慢踱步上前,刚想开口,却听见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道:“走开!”
景漠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这两个人还是那般无赖,就连耍脾气也是如出一辙。谁爱管谁管,反正自己是不管了。
许鹤州低声冲着怀里的小人儿道:“你就打算在这哭一辈子?要不要我让他们备点吃的?哭也是个力气活。”
玥妍听他打趣自己,便停住了哭声,道:“用不着你管!你现在想起我来了?”
说罢便想从许鹤州的怀中挣脱,怎奈他就是不放手,玥妍也舍不得用武,于是两个人拉扯了好一会儿,玥妍看实在挣脱不开,便也随他了。福安听见动静,也没办法,只能悄悄吩咐御林军在四周围了一个圈,好歹遮一遮。要不明天传出去,恐怕天都能捅破了。
景漠想着自己妹妹妹夫在里面谈情说爱,自己这个做舅哥的在外面把风,让别人知道了也不好听,于是就近找了一家酒楼,自斟自饮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理我?”玥妍道。
“你不是也没来看我吗?”许鹤州也不免委屈。
“我听到你受伤的消息的时候,正在小宛呀。”
“可是你后来回来了。”
“那不是只有几天就临近过年吗?我怎么能撇下外祖他们呢?”
“可是你还有阿隼。”许鹤州丝毫不让。
“我,”玥妍被气的在他怀中直起身子,道:“你那时候已经都平安了,我私自进宫看你,让别人知道了我成什么了?自荐枕席?再说你身边不是有人照顾你吗?听说还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难不成我要跟她争一争吗?”
“哦?”许鹤州听到她这么一说,来了兴趣,道:“争什么?”
玥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脸刷地一下红了。大眼睛骨碌碌一转,翻了他一个白眼。想了想,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委屈,于是便又想挣脱出他的怀抱。
许鹤州见她恼了,急忙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膛上,道:“洛洛,你先别闹,咱们好好说会儿话。我心仪你久矣,自你五岁的时候用胡桃夹子打破我的头就开始了。”
玥妍听到他如此说,不由得“噗嗤”一乐。听他提起从前的事情,心中泛起缕缕酸楚跟甜蜜。
“我跟着你,疯玩胡闹,守护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我跟父皇母后还有你的爹娘都说过,等你长大了,要娶你为妻。”
玥妍抬眸看向年轻的帝王,初升的月色下,他的脸庞异常俊美,又异常庄重。也许他来得匆匆,还来不及清洗掉他脸上沾染的一点朱砂;也许他一直心有所属,只是从不曾像今天这般坦诚相告。
“洛洛,我一直守在你身边,好让你第一眼便看到我,在你的生命里刻下我的烙印。我以为终会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只是当你望向高勖之时,我才知道,原来洛洛喜欢的是那样的男子。”
玥妍呼吸一紧,刚想开口,许鹤州的手指按在她的唇上。
“可是后来我也知道,你也仅仅只是喜欢。当你毫不犹豫地舍弃夏国,奔向大齐的时候,我便知道,你还是我的。只是我不想勉强你,不想用我的感情和皇权去束缚你。我只想得到你的认可,一直想听到你亲口说,你也喜欢我。”
许鹤州直视她的双眸,在她清澈的眸子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洛洛,我也很累,我想得到你的回应,让我知道我不是一厢情愿。”许鹤州顿了顿,接着道:
“我想知道,如今我的坚守,我与大臣们的抗争,拒绝其他高门贵女,有没有一个最合理的理由?”
玥妍盯着他的双眼,心中五味杂陈。娘亲曾经说过,当你喜欢上一个人,心中一定是惊喜甜蜜,又有些忧伤的。仿佛心底所有的情绪都被调动出来,会变得格外敏感,也会变得异常柔软,会再也容不下别人,会吃醋会嫉妒甚至会失去理智。
如今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眼神热切执着,神情坚定稳重,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而她的心中现在除了满满的要溢出胸腔的幸福甜蜜,再无其他。
“我亦心悦你。”玥妍话语肯定,双手温柔地放在他的胸前,揪着他的衣裳。
许鹤州恍然松了一口气,欣喜若狂,复又重重地把她用力搂入怀中。那柔若无骨的娇小的躯体,散发着馨香;那毛茸茸的顶发,触碰着他的下巴,让人有一股想放于手掌摩挲的冲动。
他笑着刚想开口,便听到玥妍继续道:“可是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听听你的回答。”
许鹤州点头。
“我只想跟一人白首,不想跟其他女子分享丈夫,你可愿意?”
许鹤州的重点放在了前半段,在听到她想跟他白头偕老,心激动得要跳出来一般。后半段他思考了一下,迅速地道:“好,我答应你。”
“你要考虑好,我从没听说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的。会不会很委屈?”
许鹤州哪里会在意这些,在听到了玥妍的认可后,便喜悦地道:“洛洛,咱们明日订婚,可好?”
玥妍吓了一跳,用手拍打他的胸膛,道:“你疯了!你先放我下来!”
不远处的福安心道:你才疯了,你这个狐狸精!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当面说皇上疯了。不过此时雨过天晴,皇上的一番深情有了着落,他也不禁替自己的主子高兴。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清楚楚,这些年皇上对白家小郡主那是什么样。如今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福安公公也弯起了嘴角,这偌大的皇宫恐怕不久就会热闹起来喽。
许鹤州放开一直抱住玥妍的手,这才感觉酸麻。他低头看看手臂上一圈红红的牙印,道:“朕现在头晕,恶心,浑身没劲,恐怕是中毒了,速速传白三公子来,朕要问一问是怎么教育的妹妹,竟然犯下如此恶行?”
玥妍见他一个人做戏,便笑嘻嘻地道:“不用找我哥哥啦。要杀要寡随便你。”
许鹤州闻言邪魅一笑,道:“甚好!那你今晚便随我入宫。”说罢便要重新抱起玥妍。倒吓得她急忙撤身,伸出手胡乱拍打他,道:“你做什么?”
许鹤州并不闪躲,任由她胡闹,“你既然什么都不怕,还怕我抱?”
玥妍仰头看向许鹤州,他此时的身高已经高出她两个头的距离,月光下他满脸笑容,像明月清风,像高岭劲松,像芝兰玉树,更像濯濯明日。从前竟不知他生的如此好看,如今才发现男子成熟后竟会大变样。脱去青涩,渐渐沉稳;俯仰间,一股成熟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玥妍重新红了双颊,这一次,她羞涩了,低头不语。
许鹤州轻笑出声,道:“你肩膀伤口处还在流血,要尽快回去处理。这轿椽已经断裂,已经不能用了。我抱着你,走得快些。”说罢不等她拒绝,一弯腰便抱起她,大步流星地向马走去。
景漠听小厮来报,说是皇上已经动身,正要把小姐送回府上,于是匆忙下楼,便看见这样一副情景。不由得恶寒,摇摇头,追上道:“恭喜皇上,您积攒了二十多年的力气,今晚终于得以利用,可喜可贺呀!”
许鹤州听他在一边说风凉话,“呵呵”冷笑两声,道:“无妨,不如明日请你入宫,咱们演武场走两圈,好叫你也利用利用朕这力气,如何呀?”
景漠毫不害怕,打小一起玩大的,谁还不了解谁,笑道:“皇上,您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我怕您明日不等起床,便要被唾沫淹……”
他猛然打住,如今许鹤州已经贵为天子,自然有些话便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毫不忌讳。
许鹤州微笑:“兵来将挡,朕自然不怕,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随朕一起大杀四方啊?”
景漠道:“任君差遣!”
玥妍听他二人随意调侃,竟似把众人都不放在眼里。她握住许鹤州的手臂,道:“你放我下来吧?”
许鹤州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温柔道:“一会便到了,你且忍耐。”
玥妍反倒心安了,也罢,既然已经确定自己的心意,那迎面而来的山呼海啸也就无所无畏惧了。她放松了坐姿,倚靠在许鹤州的胸膛;他也感受到了她的柔软,于是左手执缰,右手紧紧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两个人柔情蜜意,份外甜美,看得福安公公都差一点动了春心。
急忙转头看向景漠,道:“白三公子,看样子你得抓紧了。要不然恐怕等不到你成婚,圣上就要下旨赐婚了。”
景漠老神在在地道:“我之前是不想,如今要是放出风声,那还不大把的高门贵女上门求嫁呀。”
许鹤州于前头应声道:“好啊,你最好今晚先订一个,明早朕等你消息。要是没人,那朕便下旨先给你赐婚,免得挡了朕跟洛洛的好事。”
景漠叫道:“皇上,不过一晚时间,我上哪找去?您现在看我是不是特碍眼呀?”
许鹤州低头看着玥妍调皮的眼神,了然地道:“君无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