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花离去的背影,钱小谷苦笑了,此话何解?
他虽不太明白此话含义,但清楚,此事已黄。
……
钱小谷现在很累,心更累,在小花掩面而泣独自离去后,他就捂着有巴掌印的右脸,开始从景山上的荷花池跑回城,一直急跑,没有停下哪怕一秒,汗水早已湿透他的上衣。
“可恶,这该死的鬼天气!”
赶在太阳落下的最后一刻,钱小谷回到了石桥处,但他没有一丝松气,反而更焦灼,因为距离流浪汉领取救济金的时间开始,已经过去很久,而石桥上那个熟悉的位置上,甲已经不在了。
“老大!甲!你在哪?”
钱小谷有点失措,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下无助地大喊,好在,很快就有人回应他了。
“你还有脸过来?”
一衣冠破烂,肌肉初显分明之人转过身,在城河涓涓的昏暗背景衬托下,脸若寒霜对钱小谷喝问。
钱小谷沉默,平复因跑步而剧烈的心跳,说道:“顾青,现在没时间说这个,老大在哪里,我要见他。”
“闭嘴!”
顾青突然一声暴斥,脸上青筋毕露,怒道:“你没资格称甲为老大!”
“你这个无情无义,狼心狗肺的贱人!”
一向沉默寡言的顾青罕见的多话了,可知,他是何等的暴怒。
钱小谷再次沉默,而后说道:“你就这么恨我吗,就因为我当初背叛了你们?”
“呵!”
顾青不屑言语。
“我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你。”
钱小谷直视顾青双眼,说道:“当年,我很幸运被何管事收留,脱离了乞丐的身份。是的,在那时起,我就没有再联系你们了,我很不仗义,但是,在我拿到第一个月的工钱时,我就用了全部的钱,请求一个酒馆的老板收留你做个打杂的,你不知道吧?”
“你真的以为,是有人看上你的体魄力气?别开玩笑了,这个世上,卖力气的人最不值钱了,别人会雇佣你一个才刚成年的乞丐?”
钱小谷嘲讽一笑,接着道:“可是你呢,非但没有抓紧机会,反而还得寸进尺,非要固执的要求酒馆也收留老大才行,一个酒馆雇佣一个瞎子有什么用?气得当时酒馆老板直接就走,害得我的钱也白花,我真是服了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自然不明白为什么。”
顾青沉默了下,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但你对不起甲。”
“对不起他?呵呵,哈哈哈!”
钱小谷低声笑了,随后,却捂着胸膛,用尽全力大声嘶吼,“对,没错!我就是对不起甲了,怎么样?”
“他是瞎子!是瞎子懂吗?!”
“我们活着已经很努力了,为何还要带上一个累赘?他能有什么用?离开了我们,一个瞎子能有什么用?”
“对他来说,独自死在角落里,才是最好的结果,活着才是受罪,你还不明白吗?啊?!”
“你以为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拒绝酒馆老板的吗,我当然明白了,甲他根本就没有自理的能力,你若离开了他,不出一个月,他不是死在乞丐的抢食下,就是死在城卫的乱棍之下,要么就更可笑的因为迷路饿死,渴死!
但那又如何?我们都没能力帮他,与其被拖累一起受罪,不如撇清关系自己活得滋润,你能理解我的,对吧?”
钱小谷嘶声裂肺,祈求顾青的理解,可惜只迎来顾青暴起的一巴掌,打得钱小谷满嘴鲜血,跌倒在地,惹得路人惊叫连连。
这下,左右脸都有巴掌印,也算对称了。
钱小谷苦笑想道。
“他才不是瞎子,他看得见,他把这个世间看得比谁都清楚!”
顾青气得直发抖。
“你不会明白的,我和甲之间的关系!”
“你不会明白,甲他是多么的想要活下去!”
“你不会明白,一直在说别人故事的甲,会有怎样的故事!”
“你以为甲,天生就是瞎吗?!”
顾青眼角划过一抹晶莹。
昏鸦飞过,夕阳流水。
钱小谷沉默了,顾青也沉默了。
许久后,钱小谷才开口说道:“若是气消了,就告诉我甲在哪里吧。”
顾青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告诉了他,道:“他在厕所,拉肚子了。”
……
唉,凉粉确实好吃,我却不适合吃。
乞丐甲腿软的拉完肚子后,躺在附近斜坡的草坪上,静静聆听河水的波澜声,吹着许久才等来的凉爽。
钱小谷跟着顾青到来,听闻到脚步声的乞丐甲浅浅微笑。
“你怎么不去领救济金?”
钱小谷问道。
“救济金?很好的形容,但我更偏向于安家费这个说法。”
乞丐甲笑道。
“你还没回答我。”
钱小谷追问。
“领安家费又不急于一时,为何一定得早去?”
乞丐甲慢悠悠地说道,“并且,我可以乘机观察人性。”
“顾青,距离领钱开始,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可曾有人领回来?”
乞丐甲转了下头正面两人,问道。
“我在城察院处徘徊许久,尚未见有人出来。”
顾青说道。
“果然,回不来了啊。”
乞丐甲轻轻一叹,道:“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他们应该会被运到很远的地方回不来了吧,说到底,大人的利益,凭什么给我们?”
人性!
乞丐甲嘲弄一笑,此番大修殷城,看似他们得利,实际受罪的还是他们啊!
钱小谷哑然,许久后,才释然说道:“原来你们知道了啊,果然,不愧是老大。”
顾青在一旁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警告我吗?那辛苦你了。”
乞丐甲说道,“你和小花,怎么样了?”
“别提了。”
钱小谷苦笑,看来由始至终,他都是最多余的那一个啊,乞丐甲根本不需要他,只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把自己耍的团团转罢。
“我想知道小花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钱小谷将小花的原话述出,乞丐甲闻言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也有些怜悯。
只见他斟酌着道:“此话要分时景,若是爱时,自是与我教你的无不同,但若是恨时,却是咒人孤独终老之意。”
钱小谷沉默,就连不清楚事情缘由的顾青,一时也目光古怪。
“我已告诫你了,虽是多余,但以后,我也不欠你什么了。”
钱小谷沉默良久后,说道。
“嗯。”
乞丐甲微微一笑,点了下头。
“那么,不见了!”
钱小谷说道。
“嗯。”
乞丐甲点点头。
钱小谷猛然转身就跑,从此以后,他和甲与顾青,再无瓜葛,行如路人!
永别了,老大,顾青……
原谅我,这都是为了生活,我已受够朝不保夕,衣不果腹的日子了……
好奇怪,为何到了真正诀别的时候,心却那么痛呢?
明明这是我最想要的结果……
不要问我为什么跑得那么狼狈,我也不想,我也想潇潇洒洒的释然别去,但我做不到啊!
但至少,请让我在他们面前,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钱小谷捂住面,牙关死咬。
“咦,那孩子为什么哭着跑了?”
一对散步的老夫妇见此讶然,老妇奇道。
“夕阳西下,可能是在道别青春吧……”
老夫呵呵笑道。
“青春,真好呢……”
这一天,注定是钱小谷此生最难忘的一天,拥抱爱情,失去爱情,断绝手足。
这一天,他大起大落,但同时,他也获得新生,告别了以往的一切。
从今天起,他的身份变得纯粹,从此,他——钱小谷仅是林府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