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卯时时分,天空已经蒙蒙亮。
明珠楼,天字七号房。
无眉中年冲着茶,与他师弟,次座上的老者,静静品尝。
其实在多数时候,无眉中年都不会喝血的,平时他最爱的还是茶水,只有在他需要之时,他才会去喝血。
血对他来说,更像一种补品,人是不可能天天吃补品。
两人看样子,已是一夜未眠。
不过对于两人来说,根本不会产生影响,他们的修为足以支撑他们数日不眠不休。
此时的明珠楼内,七号房外,传来一阵嘈杂之音,有惊呼声,有慌忙的脚步声。
老者挑了挑眉,说道:“外面好像发生有趣的事了。”
无眉中年则拧了拧眉,却有些头疼道:“不用猜了,是来找我们的。”
“哦?”
老者饶有兴致。
果不其然,慌忙的声音,就在他们门外,七号房前,停止了,随之而来的,是粗暴的敲门声。
“唉,难办啊。”
无眉中年起身去开门,并同时说道:“小乞丐,你叫顾青是吧,抱个死人过来作甚?”
注意,此时无眉中年还没到门前,更别提打开门,他是怎知,门外的是顾青,还抱着个死人?
门开了,外面的确是顾青。
只见顾青只穿着一条裤衩,进门开口就冲无眉中年说道:“救救甲!”
“唉,所以说我才头疼啊!”
无眉中年扶额道:“你可知,乞丐甲现在某种意义上,已是具尸体了?”
“不,他还活着!他刚才还有微弱的心跳!”
顾青强硬说道。
“刚才?现在呢?”
“肯定还有!”
无眉中年无奈笑道:“他马上要死了呀,你不信可以翻开他的眼皮看一看,瞳孔此时肯定已经失去了光泽。”
“甲的眼睛本来就没有光泽!”
“呃,但这改变不了他要死的事实。”
“所以才要你救他!”
顾青固执道。
“你这孩子,你又怎知我能救他?”
无眉中年被顾青气笑了,摇头道。
“我相信你!”
顾青出人意料地道。
无眉中年闻言直咧嘴,与老者分别交换了一个好笑的眼神。
“就因为我们是江湖人?”
“是!”
顾青毫不犹豫的回答,让无眉中年不知说什么好了。
“好吧,我的确能救。”
无眉中年说道,顾青大喜过望,却不料无眉中年转口就道:“但我为什么要救他?”
“我把左臂给你,你救他!”
顾青一愣,随即毫不迟疑地道。
“不,这个价并不值,你给不起的!”
无眉中年拒绝道。
然而,顾青却跪下了,他盯着沉默的无眉中年,说道:“你救他,只要我能给的,我都给你!”
“拜托,这已经是我的全部了!”
无眉中年默然了,这是何等的牵绊,才能让他为之付出所有?
这一声‘拜托’,蕴含了何等的绝望?
看着赤身跪在地上的顾青,只穿着裤衩的顾青一身狼狈,看起来滑稽极了,可他一点都笑不出来。
无眉中年忽然有了些许感触。
“好吧。”
无眉中年叹息,看着顾青道。
“我可以救,但是,一命换一命……”
一把削水果的小刀,抛在了顾青的膝前。
顾青没有迟疑,轻轻放下乞丐甲,便拿起了小刀,说道:“好!”
小刀划过,顾青鲜血流出……
…………
乞丐甲做了一个噩梦,他被人追着,一直追,他一直逃,逃啊逃,逃了不知多久,那人还在追他。
后来,他跑不动了,那人终于追上了他,然后乞丐甲发现,那人眼眶里竟然带着的,是他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会在他眼眶中?
那我的呢?
乞丐甲摸了摸自己的眼眶,发现里面空空荡荡……
“不!”
乞丐甲被吓醒,慌忙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我的眼睛……”
乞丐甲情绪非常低落,然后发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我……没有死?”
乞丐甲摸了摸周身,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
“呵呵呵,小乞丐,你怎知自己没有死呢?万一这里是地狱呢?”
一道戏谑声在乞丐甲旁边传来,这是一道苍老的声音。
“我原本并不确定,但你这么一说,我就安心了。”
乞丐甲笑了笑,回道:“地狱里,不可能有人问这么无聊的问题。而且,若我没猜错的话,这里是明珠楼内部,而你,就是那位先生身边跟着的老先生了吧。”
“的确如此。”
老者用他宽大的手递来一杯苦药,说道:“喝药了。”
“多谢!”
乞丐甲用左手接过,因为他的右手已被包裹成一个特大粽子。
“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为什么不再猜猜这里是几号房呢?比如说,七号房……”
老者笑道。
“这里是几号房不重要,反正不会是七号房。”
乞丐甲刚醒过来,却已恢复往昔那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神情,丝毫没有被浑身药带影响到气质。
只见他分析道:“第一,先生乃有钱人,不可能腾出自己住的七号房让病人入住;第二,从你口中调戏的语气就不难知道这里不是七号房了。”
“你果然有趣!”
老者恶趣味更浓了,说道:“只是不知,当你听到顾青是用什么代价才说服师兄救活你时,你是否还会这么淡定了。”
乞丐甲喝药动作顿了一下,问道:“什么代价?”
“他的命!”
老者用唏嘘的语气说道。
乞丐甲沉默了,可却出乎老者意料,乞丐甲他竟然没有伤心失态?
这两小乞丐不是好兄弟吗?
难道都只是顾青那小乞丐自作多情而已?
那顾青也太可怜了吧?
“我知道的,顾青还活着。”
乞丐甲仿佛能知晓老者的小心思,动了动嘴角,说道:“我的失态,有那么好看吗?”
“说罢,顾青是不是签了卖身契。”
老者沉默了,最后疑惑道:“你怎么都知道?”
“语气,说话的方式,懂吗?”
乞丐甲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说道。
“若顾青真的死了,老先生要么语气间戏谑明显,一副摆明了要看我反应的恶毒嘴脸。
要么就是可怜我,生怕我激动,语气犹犹豫豫的,不断安慰我。不过想来,那个喝血先生的师弟,不可能这么善良吧?
除开这两点,要是老先生人显得淡漠的话,没兴趣看我热闹,语气也会非常淡漠,一句话带过,像是陈诉一件已发生的,无关紧要的事,又或者直到我不耐问起来时,才淡淡地说他已经死了。
只有这三种语气,我才可能相信老先生。”
“可老先生一副故作唏嘘感叹的样子,实际却一点也按压不住内心蠢蠢欲动的戏谑,这四不像的玩意儿我该怎么相信?”
老者被说得无言,他摸了摸自己的老嘴,真的有这么不可信?
“那卖身契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者问道。
“我猜的,毕竟欺骗性强的谎言里,总会带有一点真货。我暂且相信顾青付出了‘命’,以此为基础,再结合老先生不伦不类的谎言,从而分析出的,毕竟如果顾青没有死,我想到的,也只有卖命,才能使顾青付出了自己的命。
不过从老先生这句话,我就能确认,顾青是真的签了卖身契。”
老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