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仍正,炎热天气赶路不好受,但姬飞霜的背叛让闻人甲明显动了真怒,心情不佳,一直看戏的邱泽与露出真容的韩三娘没有触其霉头,闻言皆上了马车。
“少门主,姬嬷嬷好歹与你主仆一场,这般让她曝尸荒野,遭野狼啃食,不好吧?”
邱泽看那遍地死尸,不忍道。
临近死亡,邱泽对入土为安看得很重。
“她叫姬飞霜,她不喜姬嬷嬷之名。”
闻人甲更正了下,沉默半晌后道:“韩三娘处理的姬家人中,有一人仍活着,在装死,我等走后,他自然会为姬飞霜处理后事,带其回姬家,魂归故土。
姬飞霜心念姬家,自是希望能葬回姬家,但若那人心冷,任由姬飞霜躺在此地自顾离去,便证明姬飞霜看错姬家,姬家不值她魂回故土,便是暴尸荒野也比葬回去看姬家冷淡嘴脸来得强。
无论如何,结果都不差。”
邱泽听罢不再言语,而某具死尸躯体微颤,继续陷入安静。
韩三娘面色惊讶,她知有一姬家人在装死,只是如蝼蚁一般的无名之辈她不屑于补刀,不想闻人甲隔着丈远距离,眼不能视物竟还能发现!
何等高深的耳功,韩三娘对闻人甲修得的神功更为艳羡了。
马车哒哒前行,摇晃的车厢,难耐的炎热,闻人甲的思绪逐渐混沌,脑海搅如糊浆,心底喃喃自语。
‘吾乃大话魔中魔,诬妄离德算神功。
何奈。
吾乃螳螂亦是蝉,谎中另裹谎外意。
天地四方无极黑,谁人同是朱一色?
庆幸。
吾即蝉虫亦是鸟,是非成败由我终。
暗涛汹涌又何妨,我自礁石立长江。’
……
日记————
咸晟二十七年六月二日。
短短数天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让我镂骨铭心。
我得到了青龙李厉的传承,朝阳功五百年的内力汹汹似火,世间难有比肩之人,收获之大几乎撑爆肚皮,并且邪灵长生功境界抵达第五层,习得虚鸣耳功,得视物之力,自身缺陷有所弥补,未来可期。
辛苦谋算,总算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惜林冥贪生怕死,明明气氛到位,愣是死撑着不肯传承精气给我,达不到想象中的那般完美。
说不心痛是假,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顺利得到李厉精气,我已满足。
除了我得到巨大好处外,貌似其余人皆有所损失。
个人不提,放眼天下势力。
天魔门,折损青龙朱雀二派系战力,整体实力消减不少,没十年恢复不了元气,好在顽根除去,整个门派凝结一团再无异声,损失虽不少,但以长远看,利大于弊。
蜀山派,掌门空无极被废,精英弟子损失数十,门派上下士气大矬,元气大伤,不知是否会由此成为导线引爆正魔大战,一切且看后话如何,再作斟酌。
零碎杂事不提,最让我在意的,是姬飞霜背叛了我。
除了悲伤,我却莫名的感到理所当然,仿佛身边亲密之人,无论是谁对我的背叛,我都只觉再正常不过,好生反常!
思索很久很久,我才恍然明白,这份理所当然原是来自我所处环境。
我乃魔道三大势力之一的天魔门少门主,碍于身份与师父云鹤上人的威慑,门中子弟对我多是以笑待之,甚少有恶事在眼前发生,但不代表,我身处的环境洁如白雪,反而更是无数脏乱与污垢的旋涡中心。
我的身份权势,我修习的功法等等,外加眼不能视物与实力低下,宛如行走的人参果送上嘴边,人人唾手可得,无论是谁皆难免会对我产生非分之想。
姬飞霜,不过是其中之一,无甚惊讶之处。
想通后,我有些许感慨,魔道自私,能入天魔门者没谁是正常人,与谁感情再好都不可信。
同时,更坚定了只信自己的信念。
唯有自己这一身实力,才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
马车哒哒。
已经油灯枯竭的邱泽目送闻人甲与韩三娘的离去,揣了揣兜里用命换来的大额银票,拄着拐杖艰难迈步向村里走去。
村名,邱家村。
顾名思义,是邱氏族人聚集的村落。
村子不大,总十来户人家,皆以耕地为生,生活过得清苦,但因避世远离朝野的勾心斗角,没有沉重的各类税收,却是活得安逸自在,各户之间其乐融融。
邱泽,便是在此环境长大。
“算算时间,我竟有二十年未回来过。”
不过十数步,垂垂老矣的邱泽已喘息不已,他的时间不多了。
想到二十年前,孙女稚嫩的模样,邱泽体内焕发一道生机,续迈步向记忆里已经模糊的家中前行。
“女大十八变,二十年未见,不知络安变的何等水灵,也不知是否嫁人。”
邱泽笑意浮现。
“老爷爷,怎么没见过您呀?”
路经田道小径,一个六岁左右的放牛娃跑过来好奇问道,其身后跟着几个一般年龄的玩伴,皆一脸好奇。
村子偏僻避世,少有外人到来,一年顶多有三五误入,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陌生人,心头打实的八卦。
被唤为老爷爷的邱泽一脸恍惚的望着放牛娃的脸庞,有些许熟悉,有些许,像他……
“娃娃,你娘亲可叫邱洛安?”
邱泽笑问放牛娃。
“是呀,老爷爷难道是来找我娘亲的?”
放牛娃嬉戏问道。
“呵呵呵,时间,真是无情啊!”
邱泽感慨,恍惚一眨眼,他这一生都过去了,孙女也长大成人生儿育女,时间真的好快……
可惜时间不能倒流,我这一生种种遗憾未能补缺。
“娃娃,你叫何名字?”
“邱生!”
“好名字!”
邱泽颔首称赞,后道:“娃娃,带我去你家可好?”
“好呀,我娘亲若知道有客人来,肯定很高兴!”
邱生未经过世间险恶,毫不设防的点头答应,后直径带路,周围玩伴见状虽好奇的紧,但碍于要看牛,只得散去继续放牛,同时体贴的帮邱生看管那头老青牛。
邱泽笑呵呵的跟在后方,望着屁颠屁颠的邱生,感慨而发。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
“娘亲,有客人来啦,有位老爷爷来找您!”
“娃,悠着点可别摔了。”
邱生奔入屋内大喊,回应他的,是一温柔溺爱的女音。
邱泽知邱洛安已为人妇,膝下有儿,生活美满,内心已满足,静默的放下怀中银票与信笺一封,转身消失在小道尽头。
他不能打搅邱洛安的生活,不想让自己死在邱洛安美满的家中,让其幸福的生活出现悲色。
“谁来啦,好多年没有客人来访咧!”
温柔女音传来,门中急匆匆走出一俏丽女子,身穿一身泛白的黄褐女袍,手中还握着用以刷碗的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