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呆了一呆,大婚之日陡然听老丈人说这种不合时宜的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半晌憋出了个:“哦。”
……
范俑扶额无奈,道:“唉,你这样,究竟是哪点被璎儿看中?”
“岳父大人,您怎么就要死了?”
顾青不明所以,他从未听说过范大将军身体有恙的传闻,便是范璎也未对他说过,且如今看范俑脸色红润,亦非油灯枯尽之相。
“多年征战总有受伤之时,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总之你知晓我快死便是,此事除我外也唯你一人知晓,在我逝去前万不可外出,即便是璎儿亦如此。”
范俑平静道。
“好。”
顾青答应道。
“虽在你大婚之日说这些不合适,但想着总要言明,不如在你成婚之前与你说清楚。”
范俑淡淡道:“我没多少寿岁了,最多还能活三五年,我扶持不了你多久,你也无甚背景,整个将军府的权势在三五年内全盘交接与你基本不现实,起码我门下大半学生不会服你,独立出去,你若为此才与璎儿成婚,怕是要失望了。
若想悔婚离去,现在还来得及,我也只会庆幸璎儿逃过一劫,没误了终生,不会对你怎样。”
顾青闻言,默然点头,未见神色有何落差变换。
范俑见此,终于露出一丝满意之色,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他继续道:“你不嫌弃,我很欣慰,璎儿往后就交给你了,我不在后,替我照顾好她,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若她伤心了,便带她去城东花街的买上冰糖葫芦,她喜欢吃那家的冰糖葫芦,每次吃上一串心情都会变好。若她想我了,就带她去城西的周密书院樱花树下坐会,那里承载着我与她之间最美好的回忆……”
在此刻,范俑不再是一位身居高位的大将军,而是一个托孤的父亲,喋喋不休地对女婿嘱咐,没完没了地说着。
顾青静静地听着,许久后,范俑说累了,停下喝茶润嗓,他才趁机问出心中疑惑。
“岳父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说。”
“既然您快死了,着急要托付璎儿,为何当初还要百般刁难我,不让我迎娶璎儿?”
顾青非常困惑。
“很矛盾吧,但你以后若生个女儿,你就会明白的。”
范俑露出懂的都懂,不懂不要问的深意神色,后道:“不说以前,便是现在我看见你,我都想把你给撕了。”
顾青表情一僵。
“哈哈哈,不说了,吉时将至,走吧,别错过时辰了!”
范俑见顾青罕见露出囧相,心情莫名开朗,哈哈大笑起来,起身往外走去,顾青挠挠头,随后跟上。
两人来到婚宴处,自然被各路权贵争相恭贺,不过这次有范俑挡着,倒没人纠缠婚宴主角,使顾青轻松不少。
顾青抬眼扫视,吉时快到了,他却没在场内寻到想见的人,心中有些失落。
“你有心事?”
范俑察觉顾青异常,低声询问。
“无事。”
顾青摇头回道,只是神色肉眼可见的黯然。
“没事就好。”
范俑见顾青不想多说,也就没追问,谁都有心事,此场此景,见其思念模样,大抵是想念自家至亲了吧?
毕竟,一个孤儿在自己热热闹闹的人生大事中却看不到自家一个亲人,这般滋味想想都怪难受的。
场面越热闹,心底也会越孤独。
范俑拍拍顾青肩膀。
“吉时将至!”
小厮敲锣高喊,话落之后,场面热闹气氛抵达高潮。
顾青强打精神,在众人灼灼目光下,跟着礼侍进入大殿,准备举行拜堂仪式,范俑兴致勃勃地一屁股坐在了正中座位上。
……
府门,无聊地收拾东西的账房先生忽停住动作,笑道:“贵客来得有些迟了。”
“有事耽搁了,不过还好堪堪赶得上。请柬就不给你看了,当我无名氏即可。”
来人风尘仆仆,戴着个和尚面具,淡笑道,并将随礼放在桌上。
账房先生点点头没多问,能被放行进到他这儿的,前面自然有仆从检查过有无请柬,至于其他的如不愿透露姓名等,就不是他一个记账之人能过问的了,他双手拿过随礼,仔细听得介绍后,朗声唱道:“佚名贵客,送极品宝刀滚雷刀一柄,可养颜益寿的极品绸缎金玉蚕丝布一匹!”
账房先生的声音穿透力很强,声音没多么用力吼,却在嘈杂热闹的环境中清晰传递很远。
大殿内热闹围拢的众人听到声音,有人只道来人迟到了,没多想,有混迹江湖之人惊讶道:“咦,滚雷刀,这不是滚雷寨寨主的爱刀吗?”
“有传闻前两日前滚雷寨被人屠了,难道正是来人所为?”
消息灵通之人说道。
“嘶,不会吧,滚雷寨近千匪徒,三位名宿高人,忽然就灭了?究竟何方神圣!”
“看来是位了不得的大高手,是顾公子或范小姐相识之人,且拿出滚雷刀随礼,极可能就为了滚雷刀才将滚雷寨给屠了。”
“若是单枪匹马挑了滚雷寨的,那极可能是位天榜强者,话说能养颜益寿的金玉蚕丝是什么玩意?”
……
众人低声议论,顾青豁然转身抬头望去,目光穿过殿门投掷府门,却只看到那人飒然离去的背影。
顾青笑了,鲜有表情脸上刹那间竟出现了笑意,随后隐藏不见,心中的黯淡一扫而空,留意到此的来客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顾青转回身,大步往前。
咚!!
“吉时至!”
……
“一纸婚约天地鉴,两姓同好结良缘。
三书六礼明媒娶,四季常伴永不渝。
今日于周殷京城,中原之地,邀八方宾朋,赏十里红妆。
顾府公子顾青,范府千金范璎,将着华服,整额冠,戴笑颜,依古礼,合二姓之好,许一生夙愿,行成婚礼之典,喜结连理,奉天之作,承地之合。
为天地以辟,万物滋养于斯,日受其精,月润其华。
人以婚姻定其礼,三牢而食,合卺共饮。
自礼成之时,连理比翼,虽万难千险而誓与共患,纵苦病荣华而誓与不弃,即爱之永恒仰如高山哉,其情之万代,浩若苍穹哉,二人新婚,从此同牢合卺,鸾凤合鸣,白头偕老。
……”
司仪开场之词于大殿回荡。
众人期待目光中,范璎缓缓步行而来,她头戴凤冠,脸遮红方巾,上身绣花红袍,颈套项圈天官锁,胸挂照妖镜,肩披霞帔,肩上挎个子孙袋,手臂缠“定手银”,下身着红裙、红裤、红缎绣花鞋,红艳非凡,千娇百媚。
顾青目中温柔。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
“好!”
“如此喜事,当浮一大白!”
来客轰然喝彩,举杯痛饮。
……
大将军府外街角处,闻人甲背靠大将军府墙,夕阳西下,府墙的影子将他全部笼罩其中。
墙内,是热闹非凡的顾青婚宴,墙外,是独处阴暗中的闻人甲,一墙之隔,隔离了热闹与冷清,对比鲜明。
他不敢去,他所谋之事太过惊世骇俗,不能暴露与顾青之间的关系,将顾青牵扯进来,至少在明面上,他们不能有任何的交际。
不过,虽未入大将军府,但闻人甲恍惚中,却仿若身临狂欢热闹之内,他在笑,举起右手,将虚幻之酒一饮而尽。
“干杯!”
“吾兄,新婚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