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张仲景就回了城外别院。
吕布坐到屋外廊下，默默看天。
张祯踱步消食，逐渐走到他面前。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跟吕布说，例如关中大丰收、益州近况，以及怎么谋算荆州、怎么震慑袁术等等。
但自从那天吕布胆大妄为，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点尴尬，没有以前那么自然。
张祯心里嘀咕，这就是办公室恋情的坏处。
容易因私废公。
可这状况必须改变，否则影响大局，自己心里也不舒服。
“大将军，你在想什么呢？”
吕布摘下她头发上的一朵落花，平静地道，“什么都没想。”
神悦就在眼前，他还有什么可想的？
张祯：“......总觉得你有些怪。”
她所认识的吕布，是个情绪外露、性格激烈的人，高兴了哈哈哈，不高兴了暴烈狂躁，浅得她一眼就能看穿。
然而现在，她看不穿了。
吕布像是经过了风霜雪雨的洗礼，变得深沉内敛。
不习惯，很不习惯！
吕布微笑，“哦，怪在哪儿？”
他感觉得到，这一刻，神悦的心思全在他身上。
没有家国大义，没有黎民苍生，只有他吕奉先。
真好。
他不奢望神悦时时刻刻都如此，若真那样，她就不是她了，自己大约也不会这般着迷。
偶尔为之，便是蜜糖，也是奖赏。
张祯：“......你仿佛变了个人。”
吕布凝视她片刻，叹息般道，“或许，是你从来没有看清我。”
张祯悚然。
这话什么意思？！
他若真藏得那么深，她可就没把握了呀！
不对，不对！
吕凤仙不是深沉那一款的，所有人都知道！
见她眼睛忽然受惊睁大，呆呆地看着自己，吕布忍不住笑了。
神悦被吓到的样子，真是可爱。
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笑道，“神悦，你有何好怕？无论什么样的吕奉先，都唯你马首是瞻！”
这话并不是哄她开心。
纵无爱恋，纵无情意，他也愿追随张神悦。
就如现在的曹操、关羽、张辽、公孙瓒等人。
因为，她所展现的才智谋略、格局抱负，足以折服当世任何豪杰。
张祯张神悦，本身就是大豪之士！
论武，她手无缚鸡之力。
论文，她并无名篇传世。
但若是提出一个问题，谁能平定天下，再现汉室荣光？
越来越多的人都会想到张祯。
追随她，是正确的事情。
张祯可不知道他在心里把自己夸成朵花儿，迟疑道，“真的？”
吕布一手指天，“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张祯：“......不用这么认真！”
吕布：“我对神悦，一直很认真！”
张祯：......
一边觉得这土味情话土得掉渣，一边又有种诡异的心安。
这般直接，还带些轻佻，才是她熟悉的吕凤仙。
便也吞吞吐吐道，“我，我，我也很认真！”
吕布灼热地看着她，又想逾礼了。
——装了这么久的稳重君子，累得慌。
但周羽和花妮站在庭院角落里，更远处还有丫环侍卫。
不一定能听到，肯定能看到。
只得作罢，拉她在自己身旁坐下，问道，“神悦，此行可如你意？”
他这么一问，张祯顿时想到正事，遗憾地道，“有一事不如意。”
吕布：“何事，何人？”
谁敢让神悦不如意，他让他全家都不如意。
张祯刚想说，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凑近他低声道，“竟无刺客来杀我！”
吕布：......
这叫什么不如意？！
张祯继续道，“听说刘表病了。可就算他无力理事，应该也有部属恨我，为何不派刺客呢？真是奇哉怪也！”
治疫就快结束了，刺客却还没来，她都替他们担忧。
刘表阵营这些英雄，怎么就没点血性！
明知她治疫若成，荆州税赋就逃不了，税赋逃不了，刘表这个荆州牧就会有名无实，从土皇帝变回大汉臣属，他们的利益也会受到极大的损害。
还会面临她的报复。
按照常理，他们此刻就该狗急跳墙，孤注一掷！
派刺客来将她杀了，所有问题不就都迎刃而解了么？
要是顺便解决吕布，更能扬名天下！
所以还犹豫什么？
赶紧啊，在线等，挺急的。
吕布：“......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他也预料到刘表可能铤而走险，因此令人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着她，自己也守在身侧。
然而神悦对刺杀竟是如此盼望，是他没想到的。
“莫怕”两个字，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何止不怕，还怪刺客迟迟不来。
张祯轻捶他一下，“杀不得！”
吕布享受着她难得的撒娇，心猿意马，随口问道，“为何？”
张祯：“因为我要拿荆州。”
这件事情，不是刘表服软认怂就能了结的。
她兴师动众，损耗财力物力人力，带着那么多人长途跋涉，还冒着染疫的风险，并且错过了关中丰收的胜景。
只拿税赋未免太亏。
虽然收了税赋，荆州便能重回大汉的怀抱，可万一他们只认今年，不认明年，又出幺蛾子呢？
还是一次搞定最为省心。
当然了，她也愿意到汉寿治疫，这是件极有价值、极有意义、极能体现人性的事儿。
但一码归一码。
小声跟吕布分析完，张祯又疑惑地道，“你说，是不是因为我这儿护卫太多，刺客才不敢下手？”
她索要的粮食、药材，刘表全派人送来了。
只送到七仙山那儿，没入关隘，是她留在那儿的精兵送进来的。
也就是说，她所设想的刺客混在来人中的情形并不存在。
不过，刺客若是从小路偷偷进来，也行得通。
汉寿四周的兵勇，主要是守着不许人出，进去管得并不是很严。
因而如果有刺客的话，应该已经到了汉寿城。
吕布：“......神悦，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张祯：“什么？”
吕布：“有无刺客，并不打紧。我们说有，那就必须有！”
甚至还能伪造刺杀之事，让汉寿百姓看到。
张祯诚实地道，“想过，但那样显得我们像是反派，故意陷害刘景升，不太光明正大。”
她还是希望，刺杀是真实的。
不到最后一刻，尽量不要造假。
“大将军，撤些护卫罢！”
刺客没机会，也要给他们创造机会。
她就是这么善解人意。
吕布慢慢道，“也行，我近身护你。”
张祯：“......多近？”
吕布眉目含笑，“想到哪儿去了？最多同屋！”
这几日朝夕相处，他一颗心渐渐安定，不像之前那样五内俱焚。
感觉还能再忍一忍。
张祯：“......我想什么了？我什么都没想！”
吕布一脸宠溺，“好好好，你没想，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