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元醒来这件事,对于宫中许多的人来说,都是截然不同的走向。
除了景元帝和舞阳宫,这满宫里几乎没有人希望宁元能够醒来。
如果宁元真的死了,论景元帝如何悲痛,如何追封,如何尽其死后哀荣都可以,因为宁元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可宁元什么事都没有的就那么醒来了,那事情可就大大的不同了,一个本就十分受宠的公主,如今还有了救驾之功,恐怕以后的恩宠,便是太子也无法与其比肩了,更何况宁元还有一个弟弟。
有这样一个姐姐,景元帝难保不会因为疼惜宁元,爱屋及乌,这八皇子以后的夺嫡之路,可想而知会走的有多顺畅。
不过不管怎么样,宁元醒了就是醒了,是不可争论的事实。
宁元醒来的这几天,太医几乎都是住在太元宫的偏殿,日日夜夜一群人守在宁元的床边,就是生怕她会出什么问题,不然景元帝真的会砍了所有人的脑袋给宁元陪葬。
景朝的年节,会一直罢朝到开年的初八,景元帝无需上朝,也没有那么多的政务要处理,除了就寝的时候,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是待在太元宫的偏殿陪着宁元。
而宁元也一直烧的昏昏沉沉的,不是在半梦半醒之中,便是闭着眼睛在床榻上养神。
江太医在宫中几十年了,却从没有一次像这几天这般紧张,景元帝紧张宁元,张口闭口便把陪葬挂在嘴边,太医院的人个个绞尽脑汁,不止是为了治好宁元,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
太元宫内殿。
江太医略显苍老的手落在小姑娘纤细的手腕上,低着头沉寂良久,一盏茶后,他面容带上一丝喜悦,弓着身子缓缓朝着外间走去。
“陛下。”
江太医跪伏在地,景元帝才刚吹温了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喝,轻轻放下,问道:“如何?”
江太医抬头,双手平行于胸前:“回陛下,五公主如今已无大碍,只要好好调养身子,便不会有事···只是···”
景元帝听了前面的话,本已经舒展开了眉头,听见那声可是,瞬间又沉了下去。“可是什么?说!”
江太医心一横:“可是五公主年岁太小,虽未伤及五脏六腑,但是怕以后身子也会不大好,但若是细细的养着,不大悲大喜,不过度劳累操心,便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景元帝的脸色已然十分难看,什么都不能做,不然便会不好,那和成了瓷娃娃有何区别。
他的小元子如此鲜活跳脱,若是只能拘在宫里养着,怕不闹翻了天了。
虽不满,可景元帝并非无理取闹之人,他沉思片刻,最终还是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尽力养好五公主的身子,不能有一点差池。”
“臣遵命!”
“你且先退下吧,朕进去看看小元子。”景元帝说完,便起身,缓缓朝着内室走去。
景元帝进来的时候,宁元正靠在床头,歪头喝着宫女手中的药。
“这什么啊,怎么这么苦,你们在里面下毒了吗?拿走,不喝了!”
倒不是宁元娇气,只是她本就嘴里发苦的紧,这药里还不知道掺了些什么东西,苦的简直要命,光是闻着,宁元就已经开始干呕了。
“公主···”那喂药的小宫女不敢回话,只缩着肩膀跪下来,手里的药碗高高举起,一副宁元不喝她便长跪不起的模样。
“才刚醒就开始说胡话,看来还是伤口不够疼。”景元帝的声音忽的响起,满屋子的宫人瞬间转过身,跪下请安。
景元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摆摆手,示意所有的宫人全都先退下。
宁元睡了好几天才有一点精神,她嬉皮笑脸的躺在床上。“父皇,儿臣起不来,就不给您请安了。”
景元帝接过药碗,坐在床边,没好气的道:“哼,说的像你平时好好请安了一样。”
宁元吐吐舌头,没有回话,十分自然的逃避了这个话题。
景元帝刮了刮碗边,轻轻吹了口药,递到宁元的唇边。
宁元皱着脸,虽然心里是一万个不想喝,可是景元帝都亲自送到嘴边了,她不想喝也不行啊。
“啊!父皇,这里面绝对是有毒药,她要毒死儿臣!”
宁元就喝了一口,就扭曲着一张脸大叫了起来,景元帝看的疑惑,不解的道:“不过是一碗药,有那么夸张吗?”
宁元苦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委屈的仰头看着景元帝,景元帝心里发软,到底没舍得逼她一口气全都喝下去,而是缓上一会,才接下一口。
“小元子,疼吗?”
宁元一愣,但很快便扬起一个笑脸,摇摇头:“原本是疼的,但是后来儿臣想,若是伤到了父皇,父皇肯定也会像儿臣一样难受,儿臣替了,父皇便不会疼了,只要这么想,儿臣就觉得十分欣慰,连伤都自己好了。”
说了半天,皆是谬论,景元帝心里又酸又痛心,嘴上却还是压着语调骂她:“又说胡话,你也是胆子大,怎么就那么傻扑到朕身上来了。”
宁元眼底闪过淡淡暗芒,她早就猜到景元帝一定会问这个问题,这几天的思索,现下便派上了用场。
“因为父皇出事了,就再没有人护着小元子了。”
不是表露孝心的恭维之话,也不是感人肺腑的长篇大论,可偏偏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甚至听着还包含了不少私心的话,就是让景元帝心中止不住的钝痛。
景元帝不是不知道,嚣张恣意的宁元在这宫里到底得罪了多少人,他能护住宁元一时,可难道真的能护着她一辈子吗,将来改朝换代,宁元要怎么办。
他想过,只是刻意的想忽略,何必弄那么大的动作,反正以后还长,慢慢来就是。
可是这次的刺杀,深刻的让景元帝意识到,以后真的还长吗?他有在意外发生之前,也为自己的小元子谋一条后路吗?
太子和宁元,是他最宠爱的两个孩子,他将来若有不测,太子顺位登基,众望所归,可他的小元子呢。
景元帝的沉默,便是宁元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许久之后,景元帝缓缓放下手中的药碗,他望向宁元,柔声道:“不会的,便是父皇不在了,也会有人护着小元子的。”
语罢,景元帝起身,沉声道:“康六!取墨宝诏书来!”
“是。”康六道。
康六退出去不久后,便重新端着一卷明黄色的诏书进来,他将诏书缓缓平摊在桌面上,站在一旁开始磨墨。
景元帝执笔,思索片刻后,手腕微动,金色的墨迹便跃然于纸上,康六站在他身边,只看了一眼,便瞬间低眉收回了目光。
“康六,传朕旨意,晓谕天下,五公主宁元,天资聪慧,救驾有功,今特许,执掌禁军,若有佞臣贼子,先斩后奏,非反不得贬,听召不听宣!”
景元帝说完,便取过一旁的玉玺,重重的在诏书上盖上。
“康六,你现在就传旨六宫。”
康六接过诏书,轻轻的道了一声是,便躬身退去。
景元帝回身,正好与宁元呆滞错愕的眼神对上,景元帝笑了笑。“咋么,高兴傻了?”
宁元回神,咽了咽口水。
娘啊,这是天上掉金馅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