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货,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吃那么多你是猪啊?我告诉你霍越成,你现在是我们常家的上门女婿,明天就给我去挑大粪,要是还不能挣钱,我们休了你……”
常大妈中气十足的声音传遍院子每一个角落,也吵醒了睡得正香的呦呦。
“呜呜呜~”
「要睡觉觉,嘤嘤嘤,好吵,好热~」
陈良叹息一声,认命地拿着大扇子走到呦呦身边,轻轻地扇着风。
“你再睡会儿,爸爸正研究怎么组装电风扇,哎呀,要不我们搬去你爷爷那边几天,等凉快了再回来?”陈良絮絮叨叨地在呦呦身边啰嗦。
以前养成的习惯陈良还是忘不掉,他总是试图和呦呦商量,等待呦呦的心声反馈。
可是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呦呦已经忘了以前的记忆,她不会再提供未来的信息,当然,内心的嘀咕却没有少。
「爷爷?爷爷家有电风扇嗷~」
“不,不去。”呦呦坐起来,坚定地摇头。
「呦呦不喜欢去爷爷家的大院子,他们嘲笑爸爸。」
陈良揉了揉呦呦的小脑袋,他知道呦呦心疼他。
呦呦现在不懂什么大道理,更不明白藏拙的用意,但她带着小孩与生俱来的善恶观,能轻易分辨出大家的善意和恶意。
其实陈良并不在意大院子弟如何看他,他有自己的想法,他也不想和那些眼高手低的家伙往来……可呦呦不懂,她就是觉得爸爸受委屈。
陈良哭笑不得。
“呦呦不去爷爷家,不想爷爷吗?”陈良顺势抱呦呦下床。
呦呦也不困了,当即活蹦乱跳跑到地上铺着的凉席上坐下,穿堂风吹来,终于能长舒一口气。
“不想,爷爷不守约,哼~”呦呦哼唧一声,撅嘴表示抗议。
陈良刚想说什么,隐约中看到门口有人影,灵机一动,道:“真不想啊,那就算了,反正你爷爷也不想我们。”
“就是,爷爷答应陪呦呦去奶奶老家,爷爷早忘了。”呦呦嘟嘟囔囔。
「不开心,就是不开心,啊啊啊,呦呦好不开心哦~」
如果单是呦呦说的话,陈谋义很愧疚,可是配上呦呦的心声,他顿时哭不得笑不得。
陈良故意道:“以后我们不理爷爷了吧,他太坏了。”
陈谋义瞪眼,这倒霉儿子,不能要了。
“不可以,”呦呦忽然急得站起来,甚至因为站得太快不稳当,歪歪斜斜地又倾斜倒下,但不忘道,“不能不要爷爷,爷爷还能要。”
「爷爷只有一个爷,好孤单吖~」
一个爷?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形容词。
陈谋义则更感动了,他当即就从门后提着一大包好吃的走出来:“呦呦,爷爷来了……”
接下来,陈良就看到呦呦迅速“叛变”,以及陈谋义各种花言巧语。
呵,他就知道。
陈良瞅了一眼陈谋义的脸色,嗯,没瘦,看来他是白担心了。
“呦呦,”他忍不住给呦呦上眼药,“你爷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家里当成招待所,还失约,你就这么轻易原谅他?”
“啊?”呦呦张大嘴巴,有一点点犹豫。
然后,扭了扭两个小食指。
「呦呦也不知道哇,可是爷爷带了呦呦的小裙裙还有玩具呢~」
「爸爸是不是嫉妒爷爷只给我带了小裙裙,爸爸没有呢?」
陈良:???
什么玩意儿?
他要裙子干嘛?
陈谋义倏地转头,看着陈良的神情中努力憋着笑意,随即从包里翻出一根火腿:“给,你的礼物,专门给你带回来的。”
陈良的眼神中带着迷惑,这什么东西?
陈谋义解释道:“提供的线索……我奉命去南边,发现了一些问题。这是我战友送的礼物,我那边又不开火,就拿过来了。”
他知道儿子一家不喜欢去大院,一般没事的时候他就自己过来住了。
呦呦听不懂爷爷和爸爸的对话,她扬起小脑袋,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闻了闻火腿的味道。
然后,嫌弃地转开头,蹦出一个字:“臭~”
「长得像肉肉,但是好臭哇~」
陈谋义笑着刮了一下呦呦的小鼻子:“腌制又风干过的猪腿,外面可能有一点霉菌,但里面是香的。给你肉吃都嫌臭,到时候你别吃啊。”
呦呦听不懂什么是霉菌,但她听到“猪”字,顿时明白是好东西。
“不行,不阔以,呦呦要次!”呦呦情急之下又咬字不清了。
陈良顾不上嘲笑呦呦,现在不过是六二年,饥荒的情况并没有多好转,甚至这几个月陈谋义不在京市,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肉。
现在听到猪腿,管它是新鲜的还是腌制的,瞬间冒出一百八十种吃法。
“我研究一下怎么吃,不,我这就去做一块……”陈良决定今晚就加餐。
陈谋义立即叮嘱道:“这条云腿已经放了好几年,你吃的时候别舍不得,表面一层要割下来……”
呦呦听说能吃,又听到爷爷和爸爸商量煮汤和炒菜,整个崽都不敢动了——她怕错过关于肉肉的信息。
鹿鸣刚好下班回来,一眼看到闺女保持一种很奇怪的坐姿,有点担心是小家伙自己伤了。
不是她过度担心,是自从呦呦忘了以前的记忆,越来越像是小孩,还是胆子很大的那种。
谁家小孩敢把铁卷尺的钩子挂到眼皮下啊?
又是谁家小孩自己左手找右手胳膊脱臼啊?
是他们家呦呦。
纯粹的小孩呦呦更加闹腾,为此他们三个大人还特意定下“值班表”,绝不能让呦呦一个崽玩!
太吓人了。
鹿清兰早已经见怪不怪,看到呦呦奇怪的坐姿,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摆弄呦呦,万一扭伤呦呦那不是更糟了?
她慢慢蹲下,轻声问呦呦:“这是怎么了?”
呦呦看到妈妈回来了,眼睛瞬间亮起来,叽叽咕咕道:“妈妈,救救呦呦呀,呦呦的腿一闪一闪的。”
鹿清兰:???
什么叫一闪一闪,腿还能一闪一闪?
中毒了?
她脑海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随即立即叫陈良:“良子,你快来,你快点来,呦呦的腿一闪一闪……”
等陈良和陈谋义,以及鹿清兰问了半天,才知道是呦呦腿麻了——小孩子不懂什么叫腿麻。
三人瞬间都乐了。
呦呦不懂他们为什么笑,隐隐感觉到他们在嘲笑自己。
委委屈屈道:“妈妈别笑了吖,呦呦的屁股想吐~”
「不让人家说粑粑,可是人家真的很想拉粑粑~」
这次有呦呦的心声辅助,他们终于搞清楚呦呦的诉求。
鹿清兰下意识看向陈良:“交给你了。”
呦呦说屁股想吐,这是陈良的锅。
之前呦呦咬字不清,叫爸爸的时候总是叫粑粑,但她想拉粑粑的时候,也是叫粑粑。
陈良实在受不了了,最后限制呦呦说拉粑粑。
呦呦也没有办法,总是各种示意,而刚好有次她看到院子里有姨姨吐,就学会了拉粑粑的另一种说法——屁股想吐。
陈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随即认命地抱起呦呦去拉屎。
“爸,你——”
“兰子,你回来了啊。”常小五的声音响起。
鹿清兰刚刚开口说话,就看到常小五急匆匆走过来。夏天的时候他们通常不关门,总不能装没看到。
陈谋义对鹿清兰点点头,随即转身去收拾火腿。
而鹿清兰则走到院子里,看向不断揉搓双手的常小五,礼貌性笑笑:“有事吗?”
她不想掺和到和霍越成有关的事情中,而且他们预测未来霍越成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霍越成能逃离惩罚,本就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
去年孙美华被抓,调查多时和蛰伏已久的线索终于能收网,孙美华多数都供认不讳,但依然混不溜秋。
尤其在霍越成的问题上,他们惊讶地发现,霍越成还真不算是汉奸和叛徒。
在重要问题上,霍越成根本没有参与,孙美华极力保全了霍越成。
孙美华的小男友小褚反而扮演了重要角色。
霍越成的家没了,但是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偏偏在出事之前他和常小五领了结婚证,常家成了霍越成的归处。
从去年将霍越成放出来以后,他就在常家住了下来,还带着他的儿子小龙。
这个走向常大妈没想到,陈良和鹿清兰更是没想到。
常家好不容易甩出去常小五,即使退一步讲,他们想要一个男孩子续上常家的香火,但不想要霍越成啊。
常小五当时还没有好,常大妈终于狠下心带她去精神病院,几个月后也治好了。
清醒过来的常小五,也不想要霍越成,但霍越成就是滚刀肉,他不走,被撵走也有办法回来。
常家从此就成为院子里的笑话,虽然各家都有丑事,但霍越成不在意脸面,他甚至配合外人嘲笑常家。
常小五是小三上位,现在却吃尽苦头。
鹿清兰依然不喜欢常小五,她在常小五和霍越成的婚姻中并没有插手什么,只是她有时候觉得他们的孩子无辜,会将呦呦不用的东西给他们,可时间一长,常小五竟然认为理所当然。
“兰子,”常小五眼神往屋里飘,“我看陈大爷回来了啊,陈大爷是出差了吗,呦呦呢,呦呦高兴坏了吧。上次陈大爷出差就给呦呦带了好些东西,我记得有……”
常小五说着,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
现在家家户户都难吃饱,他们城里相对来说还不错,但也仅仅是能过得去,想要吃点好的就不行了。
唯独陈良一家不同,霍越成说过陈良的老子很有本事,总加上陈良和鹿清兰是双职工,他们家就一个孩子……大家都是亲戚,互相照应一下没错吧?
常小五以前看不上陈良,她现在后悔极了,要是早知道,当不如给陈良当外室,真是错失好机会啊。
如今说这些也没用,说到底她有点怵陈良,也觉得鹿清兰不好相处。
可峰回路转,鹿清兰给他们送过一些孩子用的东西,渐渐的,常小五的心态发生了一点变化。
鹿清兰要么是想要他们家小龙,要么是惦记霍越成这个哥哥等等,无论哪一种,常小五和常大妈都觉得要把握机会。
他们也不多要,当亲戚相处也好啊。
鹿清兰看到常小五飘忽的眼神,当即露出冷笑:“呦呦有一个好爷爷。”
注意,是呦呦的爷爷。
常小五没听出意思,随即叹息一声:“是啊,我就羡慕呦呦,我们家小五的爷爷要是还活着,肯定也会对我们小龙好,哎,可惜老人走得早。对了,说起来小龙的爷爷是呦呦的姥爷呢,这么看,呦呦的爷爷也是小龙的爷爷。”
“你看得真长远,”鹿清兰的眼神冷下来,沉声道,“我想我有必要解释一下,霍越成不是霍昌坚的亲生儿子,他亲爹是日本人,小龙的爷爷在日本。”
“上了族谱——”常小五就怕鹿清兰否认与霍昌坚的关系。
鹿清兰示意她闭嘴:“这个我不管,我和霍昌坚都没关系,呦呦就更没有关系,你们倒也不用攀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常小五脸色一白,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咋能说没关系呢,我听说鹿姨和霍越成的妈是表姐妹。”
“都断了,”鹿清兰加重语气,“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不想明说,但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我们只是邻居,不要说这些。”
“你非要掰扯清楚,想过以后小龙的身份吗?”
日本人的孙子。
常小五讪讪道:“我、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
片刻之后,正院传来常小五的哭嚎声,其中夹杂着常大妈对霍越成的辱骂。
不过很快,另一边佟家也吵起来,是那大妈对亲家牛大妈的骂声。
鹿清兰听热闹都听烦了,面无表情地回头。
一转身,看到和钱启民一起回来的钱大爷。
“正好今晚有好吃的,钱大爷一起?”鹿清兰还感谢去年钱大爷拼死保护呦呦的恩情。
钱大爷摆摆手:“不了,我跟这个臭小子都气饱了,你说哪儿有人不愿意结婚……”
钱启民对鹿清兰使眼色,示意她快跑。
鹿清兰忍不住笑起来,还真是各家有各家的烦恼。
至于她家,唔,大概就是呦呦太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