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即至除夕。
期间杭致清看着自家妹妹每日处置公务，对着下属横眉怒目的威严模样，心中既感欣慰又感心酸。
当年絮娘独身离家，自己只当她是为了苏小姐。
嘉树回去之后说她参加科举，自己也只以为她是为了争一口气来给父亲瞧。
来到汝州之后却是发现。
自己所想，好似有偏差。
汝州城中，街上的女娘不比男子少。
门店经营的女娘亦不占少数。
听闻前几月絮娘还一力主持修改了永律。
絮娘应当在谋划一件很紧要的事。
林书览看着杭致清在院子里发愣。上前询问道：“天这般冷，夫君在此作甚。”
“我在想絮娘的事。”
林书览道：“小姑是个顶顶有本事之人，近日来，我瞧着这汝州城中的女娘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气质。”
杭致清道：“那是自信从容，底气十足的气息。”
“对。”林书览脸上露出怀念神色：“我以前在家中时，从未见过女娘读书习字，
更莫说像小姑一般参加科举、入仕为官还官至二品总督。”
杭致清揽住林书览的肩：“所以说，咱们来此算是来对了。以后咱们的小冰儿，也能像其他女娘一般自在生活。”
林书览笑着应是。夫妻二人相视一笑，转身回屋。
屋内，碳炉烧得正旺，暖意融融。
两人围坐在炭炉前闲聊。
话题不知怎么又绕到了杭舒章身上。
“也不知小姑和苏小姐的亲事，父亲会如何处置。”林书览的语气略有几分忧愁。
杭致清听了这话，却是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娘子莫不是忘了，此番我们北上之行。
父亲虽然明面上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躲避朝堂之上那些人。
但实际上，若是父亲存有不成全絮娘之心，他又怎会轻易决定北上呢？回到洞清县隐居岂不是更好？？”
杭致清的笑声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嘲讽。
自己的妻子或许还没有完全明白父亲的心思。
这次北上，表面上看是父亲为了远离纷争。
但其实更多的是因为父亲心中有一个无法割舍的牵挂——絮娘。
想到这里，杭致清的眼神变得越发深邃。
絮娘和苏小姐注定不会一帆风顺，父亲定是会为难一二然后面皮上过得去之后才松口。
不过，这话却是不必对妻子说。
*
而杭隐尘这边。
经过数日休养后逐渐恢复了精神头。
他开始漫步于汝州城中那些鲜为人知的犄角旮旯之处。
这一日，正午时分，他全神贯注地聆听着怀乡楼上的话本，浑然忘却了时间已至午饭时刻。
贾莲寻寻觅觅而来。她出现在怀乡楼时，在场的众多茶客们无不大惊失色！
要知道，这位小女娘在整个汝州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识。
她可是跟随在杭总督身旁的大管事。
众人不禁暗自思忖。
这位看似穷困潦倒的老头儿究竟是何方神圣？
竟然能够劳动杭府这般位高权重之人亲自前来找寻？
次日清晨，整个汝州城已是满城风雨。
昨日在怀乡楼出现的那位身着朴素衣裳的老者正是杭总督之父。
杭隐尘今日走在街头巷尾之间，他发现每个与之碰面之人都显得格外恭敬有加。
每个人还都会礼数周全地向他问好示意。
身为一个含蓄内敛、谦逊自持之人，面对众人突如其来且过分殷勤之举。
杭隐尘心中生出一丝疑惑。
出于自身品性使然，他并未开口多问缘由，礼貌性地逐一回应。
后来听到旁桌食客低声言语，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人之所以对自己如此客气有加，全然是看在自家女儿面子上所致。
杭隐尘内心顿时变得五味杂陈。
一方面深感酸涩，另一方面又因女儿争气而倍感欣慰自豪。
甚至在心底深处还隐隐约约泛起些许不易察觉的沾沾自喜之情……
杭隐尘有些懊恼，暗自责怪自己，怎么颇有几分小人得志之感？
而看到满大街上无人照看的小孩之时。
杭隐尘心头更是震撼。
小孩都无大人照看，不怕孩子被拐子或是拍花子拍晕扛走？
杭隐尘抓住了一个路人，把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
路人问道：“你是外乡人吧。”
杭隐尘不好意思的点头，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
路人道：“在汝南地界，谁不知晓杭总督大名？人贩子？
谁敢啊？谁敢来杭总督地界上惹事？就是人贩子在外地遇上了汝南丢失的孩子他都给送回来。”
看着杭隐尘满脸不信的神色，路人道：“看在你是外乡人的份上，
我好心告诉你，你想犯案，你去别地去。
不要在汝南拔杭总督的老虎须子，你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
杭隐尘觉得，自己的娇娇女儿，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威望？
路人忽而低声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此前杭总督任职孤城城主之时，漠匪冲击县城。
杭总督亲自带着孤城守卫追击漠匪，只用了五日，肃清了孤城地界的所有漠匪。
后来任汝州刺史之时，西齐来犯，杭总督亲自坐镇寍城，当时寍城势弱。
西齐军绑了我国百姓，要挟杭总督开城门投诚。
杭总督道：‘若敢动我永国子民一根汗毛，必叫你西齐军全军陪葬。’
西齐军当着杭总督的面，杀害了永国百姓。
后来杭总督亲自带永和军残兵冲营，斩杀了西齐将领。
西齐军溃逃，永和军俘虏了一万多的西齐兵。
但是此前西齐军杀害过永国百姓，杭总督把这一万多俘虏全部坑杀了。”
杭隐尘倒吸一口凉气。
絮娘这般狠辣。
路人看到杭隐尘面色如土，道：“此后，再没有人敢怀疑杭总督的话，
杭总督曾放话出来，若是有人胆敢在汝南地界拐卖妇人孩子的，抓住了一律死刑。”
路人见到杭隐尘失魂落魄的，只当他被吓傻了，摇着头走了。
杭隐尘心情复杂的返回总督府。
宣国的那帮朝臣，只知晓打嘴皮仗，只知晓眼热西齐割让的七州之地。却不知晓其中的艰辛。
杭隐尘只听了个大概。
他并不知道，她的女儿，在那一场战役中，差些就要去见太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