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予铖没再敢往前,眼睫微垂,将不分明的情绪遮去了些。
“别这样邢枝,是我自作主张了,是我自以为是了,我做错了事,你生气是应该的,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别赶我走,行吗?”
邢枝眼眶一阵酸胀,连忙移开了视线。
她的手垂在身侧,不动声色地在自己腿上用力掐了一把,逼自己保持清醒。
“纪总,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受不起。”她淡声笑道:“我们就只是租赁关系而已,别弄得好像痴情被辜负了似的,多不合适啊,你说对吗?”
调笑戏谑之意很明显,纪予铖不觉怔了下,脸色沉了下去。
“租赁是吧?行,那我们就来谈谈租赁。”
他一手插兜,语气淡淡的:“当初说好了,我吃住在你家,期限是一个月,我也交了相应的费用,你对我提的要求我也都做到了,如今一个月还没到,你不能赶我走。”
这点邢枝倒是没想到。
她嗤笑一声:“反正也没差几天了,纪总不会计较吧?”
“你错了,我就是计较。”纪予铖看着她,寸步不让:“我是个生意人,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别说差几天,就是差我一个小时也不行。”
邢枝被哽了一下。
“那我退你钱,这总行了吧?”她拿出手机,点开两人的对话框就要转账:“放心,我不会多占你一分钱的便宜,你……”
手机忽然被抽走,转账被迫停下。
“我不同意。”纪予铖将她的手机握在手里,锁了屏:“租赁关系是你我双方自愿达成的,任何一方都不能单方面终止,否则就是违约。”
“邢枝,你宝贵的契约精神呢?”
她曾经说过,他既然交了钱,她就不会赶他走,这叫契约精神。
竟然用她的话来对付她,邢枝一时有些语塞。
“是,我违约了,但我可以付违约金,你要多少?”
她从包里翻出一张卡,塞进他手里:“这张卡给你,里面是我所有的钱,没多少,不够的话我可以给你打欠条。”
纪予铖指尖捻了下泛着凉意的卡面:“不接受欠条。”
邢枝:“……”这就有些无赖了。
“好,你说个数,我现在去借,可以吗?”
手机还被他握在手里,她伸手去拿,他的手却忽然往后撤,邢枝没控制好力道,身体跟着往前颤了下。
额头贴上一个坚实的胸膛,腰身被顺势拢住,用力一勾。
倒像是她主动投怀送抱了。
纪予铖手臂收紧,声音又低又哑:“我不走。”
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下来,邢枝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眶酸涩。
她推了推他的肩膀:“放开我。”
纪予铖摇头:“别这样,邢枝,我错了,原谅我。”
邢枝抬头看向天花板,白色的灯光刺得人眼疼,眼眶里很快就氤氲了一层水汽,视线越发模糊。
她抬手抹了一把,冷声道:“不是所有的错都能被原谅的。”
“我讨厌爱管闲事的人,你要是不走的话,那我走。”
纪予铖身形僵了下。
邢枝顺势推开他:“就这样吧,我累了。”
她走过去拉开门,一手扶着门,转身看他:“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纪予铖咬紧了后槽牙,红着眼看她。
身上属于她的气息和温度还在,她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换上了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面孔,当真是够寡情。
将她的手机和银行卡都放在沙发上,纪予铖弯腰捡起自己的手机,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我走,你别生气了,行吗?”
邢枝偏头躲开。
纪予铖叹了一口气,抬脚走了出去,刚要回头再说句什么,面前的门“砰”一下被关上了。
他怔了怔,苦笑着摇头。
……
邢枝一夜都没睡好,噩梦不断。
在梦里,她又回到了以前那个家,朱萍和邢建民还是老样子,恶语相向,动辄打骂。
只是,打骂侮辱的对象却变成了纪予铖。
当看清那个哭红了眼的少年时,邢枝被吓醒了。
暖黄色的灯光将她的侧影映在墙上,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无意识啜泣着。
明明是她在哭,红了眼的人却成了他。
邢枝抹了一把脸,拉高被子盖在脸上,深呼吸一口,被子上属于他的气息还在,温暖,干净,像阳光一样美好。
这样美好的他,不该是梦里那个卑微怯懦的样子。
天还没亮,但邢枝一秒钟也等不下去了,她起床洗漱穿衣服,决定如朱萍所愿,回家看看。
奔波一路,高铁转公交,公交转大巴,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只有朱萍一个人在家。
家还是印象中的老样子,除了更破败一些,其他好像没什么变化。
见进来的人是邢枝,朱萍顿时喜笑颜开,笑得合不拢嘴:“邢枝啊,你回来了?哎呀,还得是我的乖女儿,就是听话,昨天才说想你,今天就回来看妈妈了,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邢枝脸上没什么表情。
一番嘘寒问暖后,朱萍不见有其他人跟上来,干脆跑到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有些疑惑:“诶,我女婿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邢枝看着她的动作,只觉得好笑:“你哪来的女婿?”
朱萍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是我女儿,你男朋友不就是我女婿吗?”
邢枝进了屋,里里外外都打量了一遍,才道:“我没有男朋友,所以,你也没有女婿。”
朱萍愣了下。
“什么意思?你俩吵架了?”
邢枝没说话。
朱萍有些急了:“说话啊,到底是不是吵架闹别扭了?”
邢枝转头看她:“我没什么好说的。”
朱萍把她的这一反应当成了默认,当即就炸了。
“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吧,这么好的男朋友打着灯笼都难找,你不知道好好伺候着,还跟他吵架,简直是不知好歹!”
邢枝安静听着。
等朱萍骂完了,才问她:“不管前因后果,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骂,你就那么肯定是我的错?”
朱萍把嘴一撇:“那当然了,我女婿一看就是个好人,长得好,又有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错?一定是你不知珍惜,乱耍小性子,才把人给惹急了。”
邢枝冷笑一声:“有钱就是好人?这就是你的逻辑?”
“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朱萍瞪着她:“我告诉你邢枝,这个女婿我认定了,你回去马上就跟他道歉,求他原谅你,要是敢把这事搞黄了,我饶不了你!”
邢枝低头轻笑了一声。
“你认定的究竟是他这个人?还是他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