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很安静,落针可闻,两人沉默地坐着,中间隔着一些距离。
过了会儿,邢枝转头看他:“我想躺一下。”
“好,再睡会儿吧,离天亮还……”
邢枝身子一歪,脑袋枕着他大腿躺下了,纪予铖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躺这里可以吗?”
邢枝一只手搭在他腿上,指尖挠了挠。
纪予铖身子明显僵了下,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声线偏沉。
“可以躺,手老实点儿。”
邢枝很轻地“嗯”了声,听不出是在回答他,还是在低声叹气。
任由他抓着手,也不挣扎。
纪予铖扯了毯子盖在她身上。
邢枝:“我的脸现在是不是特别丑?”
“丑吗?我看看。”
纪予铖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一些,认认真真地看了会儿。
邢枝不闪不避地回视过去。
半晌后,他淡声道:“丑点好,省得被人惦记。”
“……”本以为会听到一些安慰人的暖心话,却不想竟是间接承认了她很丑这件事。
邢枝抽回了手,转过头不再看他。
“怎么,你还不乐意?”纪予铖轻嗤一声,没好气地说:“就喜欢被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惦记着,是吗?”
“……”小心眼的男人,气性还挺大。
“你说的也太夸张了,我只是碰巧在路上遇到了陈力泽,他好心送我回家,顺便一起吃了个饭,就这么简单。”邢枝耐心解释。
纪予铖一听这话,心气就更不顺了。
“碰巧遇到?好心送你回家?顺便吃了个饭?”
他手上用力,将她的脸重新转了回来,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江城那么多条路,他为什么偏要走你下班肯定会经过的那条?你敢说不是为了找你?”
“……”
“大街上那么多人,乌泱泱一片,他怎么就偏偏看到了你?眼神这么好怎么不去开飞机?开大炮?开车未免也太屈才了吧!”
“……”
“这么喜欢送人回家,他怎么不去做专车司机?有这么好的心,怎么没见他去帮环卫工义务扫大街?”
“……”
“谁家顺便吃饭能吃两个小时?这吃的怕不是烛光晚餐吧?有鲜花吗?什么花,是红玫瑰吗?开香槟了吗?”
“……”
她就多余解释那一句。
病房里灯光有点昏暗,但邢枝还是一眼就看出他脸色不太好看:“干嘛这么大火气,你吃醋了?”
纪予铖怔了怔,舌尖抵了下后槽牙,偏头轻笑。
“开什么玩笑,我吃他的醋?”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角眉梢里全是不屑:“看上去也算是人模狗样、年轻力壮的,但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一个快五十岁的人打成这样,就这么一个废物,有哪点值得我吃醋的?”
“……”这是要开始人身攻击了。
“好了,你没吃醋,我知道了。”
气氛越来越不对劲,邢枝赶紧扯开话题:“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吴院长好像并不清楚前因后果,你又是怎么知道打我的人是谁?”
她从头到尾都没提过邢建民这个人。
“我让人查了小区监控。”纪予铖轻描淡写。
“噢,是这样啊。”
虽然心中有疑惑,但邢枝也不想纠结了,这么点小事,只要他想查,还是很容易查得到的。
纪予铖皱了下眉:“那个垃圾小区,连最基本的安保和门禁都没有,是个人都能进,是辆车都能往里开,简直废物!你赶紧把那个房子退了,不要再租了。”
这话邢枝没法反驳。
那是个老破小区,管理特别松散,保安岗亭形同虚设,仅有的几个保安年龄都比较大,看起来起码有七十多岁。
邢枝曾听到过有业主调侃,所有保安加一起也凑不满一嘴牙。
小区没有门禁系统,大铁门破败不堪,基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人和车辆随意进出。
邢建民能进入小区里,一点也不奇怪。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纪予铖视线落在邢枝脸上,声音偏沉:“邢枝,下次再遇到你家里人,记得不要硬碰硬,他们来找你肯定有某种目的,你只要顺着他们的心意就好了,不要说狠话,更不要激怒他们。”
邢枝看着他:“顺着他们的心意?”
“对,无论他们提什么要求,你只管应下来,然后给我打电话,我来解决。”纪予铖说:“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嗯?”
邢枝沉默了下来。
让她觉得束手无策的困境和麻烦,在纪予铖看来,似乎根本就不是事。
想要钱,给他们就好了,很简单的逻辑。
这应该也是朱萍和邢建民最想看到的局面,吸血鬼得到源源不断的血液供养,该是乐开花了吧。
可人心哪有满足的时候呢?
她又凭什么让他这样付出呢?
这辈子都逃不掉,这是邢建民对她的诅咒。
枷锁再重,跟纪予铖又有什么关系呢?凭什么让他一起承担这本不属于他的负担?
即便这负担他并不在意,邢枝也不想拖累他。
她在意。
“说到这里,我还有一点不明白。”纪予铖忽然说:“你找那男的借钱了吗?”
经过这一晚上的阴阳怪气,邢枝当然明白他嘴里的“那男的”指的是谁。
“没有。”
“那你爸来找你要钱,他为什么要出这个风头,替你出这笔钱?”
邢枝回想了一下当时邢建民说过的话,很诚实地说:“那个人好像不是来找我要钱的,陈力泽也不是替我出这笔钱,是替你。”
纪予铖一愣:“什么意思?”
邢枝看着他错愕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真相。
“他好像是认错人了,把陈力泽当成了你,所以,他是来找你要钱的。”
“……”纪予铖被这句话的信息炸懵了,久久没回过神来。
联想到先前朱萍叫他女婿,这次邢建民又来找他要钱,纪予铖慢慢地得出一个结论。
“你爸把那男的错认成了…他女婿?”
邢枝用手撑着沙发,坐起身来,认真地盯着他,点头:“好像是这样。”
“……”某人的后槽牙都咬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