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弃冷意收敛了些,问:“她怎么了?”
“姑娘已经几日不曾进食,不管怎么劝,她依旧不肯吃东西,唯有说要见您。”竹栀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便一直垂着头。
她今夜只着了一件单薄花裙,冷风一吹,衬得她更加清瘦,一直不得应答,只有轻轻环抱着双臂,企图给自己一点温暖。
“先回去。”
莫弃开了口,竹栀点头应是,小跑着跟上乐团离开的方向。
太阳东升西落,日复一日,鹿意安靠坐在床榻,痴痴望着窗台那一抹亮色。
屋中静得出奇,冬日里连蝉鸣也鲜少听见了,她似乎又回到了被囚禁于龙安寺的日子。
忆起十几载,她的去留向来任人摆布,从未真正自由过,直到遇到了莫弃,晦暗人生里得到的短暂的慰籍。
鹿意安抬手欲要去捕捉那一缕月光,漂亮的眸子里却是空洞的。
木门被推开时发出“嘎吱”的声响,并未影响到里面的人,男人长腿迈入门槛就见到这一幕。
之前见她总是坐在这里,竹栀贴心的在地上铺了一块毛绒毯子,不至于让她着了地寒。
莫弃几步上前将她抱起,肌肤触碰之处一片冰凉。
“你何时才肯放了我?”或是许久未开口说话,她的声音沙哑到听不清,于是又一次开口:“莫弃,你要关我多久?”
“快了。”他垂眼为她捏好被子,语气很轻。
心中憋着气,鹿意安就想跟他对着干,刻意将被褥掀开,光是做这个动作都废了她不少力气。
不曾想,男人没有一点生气的兆头,反而耐心给她重新盖好。
她又要掀开被角,莫弃钳住她的右手,抬眼深深看向她。
僵持良久,终是他放低了姿态,“夜里冷。”
啪——
突如其来的一耳光让莫弃眼神暗了些许,他依旧没有动怒,反而揉了揉她的手心,沉默不语。
“叶恩呢?”
她双目含泪,颤抖着下颚,泪珠似断线一般往下淌。
莫弃直起身,对上她带着质问的视线,没有半点心虚,微微启唇,应了她的话,“死了。”
枕头朝他扔来,后面是她声嘶力竭的嘶吼:“你为何非得置他于死地!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你的家人?没有你所在乎的人吗?!”
悲戚的哭声回荡在空荡的房里,他定定站在中间,若不是紧握的双拳,当真就如同旁观者,冷漠又无情。
他没有一句解释,鹿意安哭到难以自抑,她回身趴在被褥里,全身都在颤抖。
莫弃闭了眼睛,收回视线,不带犹豫转身离去。
鲜红的血珠一滴一滴顺着手指砸在长毯上,包好的伤口被撕裂,他却感受不到一丝痛楚。
他何尝没有家人,可是他的家人才是逼着他做这刽子手的真凶。
门再一次被打开,竹栀靠站在门后,眼神里不再是害怕,更多是担忧。
“公子,你的手……”
莫弃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自顾往前走着。
一整个夜,留下两人辗转难眠。
没过几日,要打仗的消息在南浔城内迅速传开,百姓议论纷纷,但都期待着能过上安宁的岁首。
李满发现从那日晚宴之后,莫弃总是一个人坐在凉亭之中,安静地看着树叶凋零飘落。
“大人可有心事?”
莫弃闻声抬头,见是他来,倒了茶水递过去,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军营近日应是繁忙,李将军怎有时间来府内?”
李满端起茶杯,笑了笑,“再忙也想回家看看妻女,毕竟心中有了牵绊,自是有了私心。”
之前听见孟堂忠与他夫人谈起此事,盘算着李将军爱女的百日宴快到了,应送何作为礼物。
想来应是到了时日,莫弃跟着笑道:“恭喜,贺礼我会及时补上。”
“你以为我来就是为了让你送礼?”李满打趣道:“我夫人听闻大人文武双全,非凡夫俗子所能及,有意想见见你,今夜去我家做客,大人意下如何?”
话已至此,莫弃没有推脱,“李将军盛情难却,我只好厚着脸皮应下。”
“那便说好了,今晚不醉不归!”
李满爽快地拍了拍他肩膀,而后大步离去。
也不怪李满爱女心切,这小丫头生得实在可爱,旁人仅是逗一逗就乐呵呵笑个不停,惹得一群大人也乐得不行。
李府今夜的百日宴不算简陋,也算不上热闹,或是想到战事开始,无暇顾及细枝末节,全由妇人一手操持,来的宾客也无非是李满军中好友和一些熟络的亲戚,没有外人。
莫弃入席后,听着旁边三五将军畅所欲言,没有搭话。
舞女在鼓乐声中翩翩起舞,个个腰肢细软,舞姿动人,引得不少男人视线紧紧追随,却又被正妻揪着耳朵,频频摇头。
堂中气氛实在热闹,他孤身一人坐在此处,高大身躯意外显得孤寂落寞。
李夫人朝李满使了眼色,后者知其深意,遂举起酒杯带着家妹上前,点到为止,“叶大人,这是我夫人的小妹妹,你们年纪应是相仿,如是合得来……”
许婉宁站在李满身后,面带绯红,一副娇羞模样。
她昨年就已及笄,但一直未能有心上人,婚姻一事一拖再拖,让家中长辈焦头烂额。
前几日,听说姐姐要帮她物色郎君,她本是抗拒的,但今夜见到来人,一颗心便止不住为他荡漾。
莫弃见此场景早已心知肚明,遮去眼中不耐,勾唇笑道:“令妹出生名门,而叶某粗鄙,一生只有刀尖舔血的经历,这些说出来恐会吓到姑娘。”
“怎会?”许婉宁从后面上前一步,回了他的话,“姐夫浴血杀敌,有勇有谋,在婉宁心中是守家卫国的大英雄,而姐夫的朋友应也出众才是。”
“婉宁姑娘谬赞,叶某不敢当。”
他满目清冷,全然对自己没有非分之想,可他越是这样,许婉宁越是觉得有趣。
“叶大人可否与我打个赌,赌这世间女子并非都只会绣花女工,女子也不比男子逊色!”
“我信婉宁姑娘才貌过人,但在叶某心中已有心上人,这赌约恕我无法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