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内,京都沸腾。
养心殿内,墨玖安跪在中间,面无表情地垂眸沉默。
而正对面,盛元帝急得来回踱步,气得浑身颤抖。
他举手,微颤的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女儿,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闭上眼深深叹息。
一旁的德栩已经吓得冷汗淋漓,尽可能地缩着身子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以往盛元帝发怒时,德栩总得说几句“龙体为重”之类的话,眼下,他却不想出声。
公主残忍射杀朝廷命官,骇人听闻。
一众官员已经跪在乾坤殿外哭喊着讨公道了,如今的局面,可以用火烧眉毛一词形容。
盛元帝要给中央到地方的所有官员一个交代,这件事但凡处理不好,那么百官集体罢官在所难免。
不知花了多久,盛元帝才稍许平复好怒意,走到墨玖安面前,蹲下来逼问她:“你连朕的臣子都敢杀,下一步想干什么?杀朕吗!?”
此言一出,德栩和一众宫女太监扑通跪了下去,额头紧贴寒冷的地面,身体抖得像骰子。
墨玖安却面不改色,不低头,背脊依旧直挺。
默了几息,她才缓缓抬眸。
直视盛元帝的那一刹,只见盛元帝显然一愣,随后,他眼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墨玖安!”
盛元帝的这一声怒喝带着满满的警告意味。
那是九五之尊,真龙天子的威严,即使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也不容侵犯。
墨玖安却没有因此回避视线。
她嘴角似有似无的勾起,平静道:“父皇若是了解儿臣,便不会说这种话了”
拿捏人心的把戏,墨玖安向来擅长。
趁盛元帝还没反应过来,她继续说:“都说帝心似渊,而这深渊里,可有儿臣一席之地?可有母亲一席之地?”
盛元帝到底是一国之君,墨玖安这点情感绑架的说辞还不足以让他失去理智。
他甩袖起身,冷声命令:“你少利用你母亲为你自己开脱!”
墨玖安不急不慢地抬头,盯着盛元帝的眼睛,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好,那父皇惩治儿臣吧,儿臣都受着”
这下,盛元帝却沉默了。
怎么治?
那可是十三名朝廷命官啊!最低六品,最高三品,文武百官绝不会善罢甘休!
难道他真的能如她所说,将她依法治罪吗!?
显然不可能。
这一点,父女俩心知肚明。
所以墨玖安才敢如此轻飘飘地说出“任凭处置”这种话,就是拿准了盛元帝不忍心。
盛元帝又暗自顺了顺气,才道:“你杀的,都是墨翊的党羽”
“还真是什么都逃不出父皇的眼睛”,墨玖安转走目光,淡淡道:“我的亲弟弟刺杀蒙梓岳,我便杀了他的党羽,很公平,我的亲哥哥刺杀我,我没杀他,仁至义尽”
“那是十三个人!朝廷命官呐!你让朕如何!……”
“如何向文武百官交代?”,盛元帝还没说完,就被墨玖安打断:“儿臣说了,严惩”
墨玖安依旧是那副从容的姿态,相比之下,盛元帝这个一国之君看起来更焦急。
又默了一瞬,墨玖安倏尔冷笑,“十三个人又如何?一群欺男霸女的贪官,纵使千个百个,都不及我一个蒙梓岳!我为了培养他花了多少心思?他是百年一遇的将才,纵使将来他不为我所用,他依旧能为大鄿立下汗马功劳!就算死,他也该死在战场上,死在马背上!而不是为了救我,被一群小人乱箭射杀,死的不明不白!”
墨玖安直直盯着盛元帝,一字一句道:“杀那十三个人,儿臣一点都不后悔”
“所以你不认错!?”盛元帝已经气的嗓音都在颤抖。
“儿臣没错!”
父女俩就这样瞪着彼此,谁也不退让。
殿内的气氛降到冰点,冻得宫女太监一阵哆嗦。
瘆人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在德栩快要绝望之时,听到盛元帝呼唤他的名字。
“德栩!”
德栩一激灵,急忙抬头:“老奴在!”
他见到盛元帝依旧盯着墨玖安,胸口大幅起伏着,仿佛在竭尽全力克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怒火。
德栩吓得连忙爬过去磕头:“陛…陛下……求陛下切莫气坏了身子啊!”
盛元帝没理,怒到颤抖的嗓音,每说一句就要缓一下:“让…大理寺…给冯关仁等人,拟出罪名来……找,冯关仁刺杀公主的证人”
德栩颤颤巍巍地抬头,小心道:“这个,并无证人.....”
德栩没有说谎,但凡找得到证据,冯关仁也不至于活到现在,早在墨玖安遇刺后的几日就被处置了。
盛元帝睨向德栩,落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命令:“找”
德栩瞬间明白了。
“老奴,明白了!”
德栩说罢,离开前还不忘带走殿内其余宫女太监。
等养心殿内只剩下墨玖安和盛元帝,墨玖安朝盛元帝淡淡一笑,笑意不及眉眼。
“多谢父皇”
盛元帝没好气地转走目光,嗓音依旧冰冷:“你觉得,朕对你们母女的愧疚,能够你用几次?”
墨玖安似是认真想了想,“只一次就够了”
很显然,这个答案让盛元帝有些惊讶,他隐隐觉得,自己的女儿又在谋算些什么。
不等他探究明白,墨玖安悠悠开口:“不过我猜,还够我用很多次”
墨玖安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让盛元帝这个一国之君十分不爽。
“来人!”
盛元帝话音刚落,一众黑甲禁军跑进来站成两排,抱拳作揖,静待指令。
“将公主押入天牢”,盛元帝命令完,转而对墨玖安说:“你在里面好好反省,什么时候知错,朕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墨玖安拱手在前,直挺挺地行了个礼,“父皇放心,笼子这种东西,儿臣住的会很习惯”
言毕,她自顾自起身就走,可还没走到门口,不出意外地听到盛元帝的声音:“等等!”
墨玖安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似是愤怒,又似是妥协。
紧接着,盛元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无力:“幽禁福泽宫……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踏出半步”
就这样,当朝公主射杀朝廷命官后,被皇帝下令幽禁寝宫。
被软禁在自己曾经的寝宫里,身边只有沐辞和悦焉伺候,安安静静的,墨玖安全当休息。
然而前朝却热闹的让盛元帝脑瓜嗡嗡。
百官说来说去就是严惩,然而这惩治的力度,各方势力提出的建议参差不齐。
有想把墨玖安往死里逼的,也有想单纯把墨玖安拉下台,而非伤及性命的。
吵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容北书前来,提交冯关仁曾刺杀玖安公主的证物,盛元帝这边才拿回一点优势。
人臣刺杀皇亲国戚,与谋逆无异。
只要确定当时在城外山林里带领蒙面士兵刺杀墨玖安的是冯关仁,并且证明被墨玖安射杀的那十二名朝臣与冯关仁是同谋,那么公主射杀朝廷命官一事,可以有转圜的余地。
盛元帝并没有怀疑证物的可靠性,他相信只要是容北书亲自安排的,必定出不了差错。
当初冯关仁刺杀墨玖安一事根本就没有证据,那些蒙面士兵也毫无线索,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容北书只能追踪到那百余箭矢到底从哪里丢的。
丢失军箭的武官当时就被贬黜,公主遇刺一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然而这一次,有了盛元帝明晃晃的“暗示”,容北书便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他在全朝文武百官面前,饰演了一出铁证如山的好戏码,别说冯关仁了,那十二个官员也都被他呈上的证据牵连其中。
墨翊和他仅剩的党羽当然不买账,可他们的主力军被墨玖安屠尽了,此刻力量薄弱,不免落得下风。
好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谢氏和东宫的势力帮衬,墨翊也算是能反抗一二。
有了证物后,事情就变得复杂了,给公主定罪一事也被盛元帝顺势延迟了。
谢氏和东宫想落井下石,坐收渔翁之利,那么这件事就不会这么轻易揭过去。
即使容北书能伪造完美的证据,把冯关仁和那十二名官员合谋刺杀公主之事彻底落实,谢氏也绝不会让墨玖安全身而退。
墨玖安一日之内除掉了三皇子墨翊的主要势力,那些官员死了,空出来的位置,朝中有的是人虎视眈眈。
容北书负责落实证据,容长洲自然就接下了填补空位的任务,容长洲要配合吏部尚书任毖省,尽量把自己人安排上去。
在这期间,墨玖安始终没有踏出过福泽宫半步,禁军将福泽宫包围,容北书也无法与她相见。
在所有人眼里,墨玖安惹事后完美隐身,全靠盛元帝的宠爱才安然无恙。
殊不知,在她决定射杀朝臣前,她就已经瞒着所有人,为自己安排好了退路。
这个退路,想必容北书不太会喜欢。
这也是她瞒着容北书的主要原因。
三日过去,前朝依旧吵得不可开交。
跪在乾坤殿门口绝食抗议的朝臣多的是,都主张严惩玖安公主,给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朝臣一个交代。
这几日,民间议论的都是玖安公主射杀朝廷命官之事。
对此,墨玖安也早有准备。
在她出手之前,就已经安排人大肆传播那些官员的丑闻恶行,吊足了百姓对他们的愤恨。
尤其冯关仁,他开的逍遥赌坊坑害了多少无辜百姓,让多少人赌的家破人亡,让多少男人不惜卖妻卖女也要赌博。
即使盛元帝全面禁赌,查封了冯关仁的逍遥赌坊,可百姓对冯关仁的怒意并不会因此消散。
经过墨玖安一番添油加醋,百姓的恨意反而越来越深。
而就在这个时候,墨玖安独自一人,把那群贪官墨吏杀个干净,
民间对公主射杀贪官一事,赞同声远远大于批判声。
虽然百姓的意见起不到什么关键性的作用,不过为她接下来的计划奠定了不错的基础。
墨玖安闭目养神,静静地听着悦焉汇报早朝的情况。
就在这时,沐辞走了进来,禀报道:“公主,官盐的生意,拿到了”
墨玖安这才缓缓睁开眼,斜躺的姿态依旧。
她脸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仿佛这一切皆在她的预料之中。
三皇子墨翊明知冯关仁刺杀自己的姐姐,却没有惩罚冯关仁,不是因为墨翊大度,更不是因为墨翊不在乎墨玖安,而是因为冯关仁手里握着官盐的生意。
第一大盐商尹家曾与冯关仁直接交易,如今冯关仁没了,官盐的生意就顺势被墨玖安抢了回来。
尹家三子尹擎渌很早就已经被墨玖安收复旗下,在墨玖安的帮助下,这个不受宠的尹家三子把他的哥哥和亲爹都搞没了。
眼下,整个尹家都由尹擎渌一人说了算。
按照墨玖安和他商议好的,官盐赚到的利润除去上供朝廷的那一部分,剩下的,墨玖安要和尹擎渌对半分。
这可是一笔大收入,够墨玖安做很多事。
“瓦解尹家的财富占为己有,本宫是不是太自私了?”
墨玖安微微瘪嘴,摆出了一副自责愁苦的模样看向悦焉。
悦焉这丫头看不出墨玖安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自责。
她立马昂头挺胸,叉腰的姿态理直气壮,开导墨玖安:“哼,他们尹家也是吞了多少富商的产业才壮大至此,弱肉强食罢了,公主不必有负担!”
悦焉自认为自己的宽慰起了效果,毕竟,她刚说完,公主就笑了起来,一旁的沐姐姐也在抿唇憋笑。
悦焉在心中自夸了几句,全然没发觉墨玖安眼底的宠溺与无奈。
墨玖安没再逗悦焉,而是重新闭上眼,语调悠闲:“富可敌国四个字,便是尹家的原罪”
墨玖安不是什么活菩萨,不然也做不出一天杀害十三个朝臣这种惊世骇俗之事。
从富商手里抢钱这种事,她自然是得心应手。
“公主,容少卿果然厉害,这么短时间找到了铁证,现在冯关仁刺杀公主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那十二个官员也被容少卿牵扯了进来,我们赢面很大”
沐辞这几日的忧虑终于消散了些,满心欢喜地向墨玖安汇报。
“根据现在的局面,你觉得本宫最好的结局是什么?”墨玖安斜躺在榻闭目养神,懒洋洋地问。
沐辞想了想,“幽禁寝宫?”
“期限呢?”
沐辞眉心微蹙,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以谢氏落井下石,恶狼反扑的姿态,至少也得几年。
“几年?”,墨玖安轻掀眼皮,冷笑一声:“你觉得我耗得起吗?”
沐辞有些无措,小声问:“那...怎么办?”
墨玖安重新闭上了眼,打了个哈欠:“再等等”
“等什么?”
“等双方都累了......”,墨玖安困意来袭,声音渐渐轻了下来:“等局面停滞不前,那时,才是本宫出面之时......”
……
这个时间来的很快。
又过了三日,直到局面彻底僵持,谁也不愿退让时,墨玖安才打算出面了。
她装束好后,在那面全身镜前站了许久。
沐辞忧心地望着她,久久的沉默。
“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
墨玖安依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问沐辞。
沐辞愣了一下,点点头:“好看”
镜中的那张脸只是淡淡一笑,在沐辞看来,莫名多出了几分苦涩的意味。
“听说这是母亲当年最爱穿的衣服了”
墨玖安说着,视线上下扫过镜中的自己,最终停留在那张脸上,仿佛透过这张她无比熟悉的脸,在看一个久远的,愈发模糊的身影。
“公主......”
沐辞哽咽的轻唤不足以唤回墨玖安的思绪。
只见墨玖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似是自言自语:“我还听说,我与母亲七分像,可我怎么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
镜中的女子一身白衣,素雅纯净,却面带忧郁,眉眼间满是迷茫。
墨玖安不由得好奇,二十年前,那个人人谩骂诅咒的妖妃苏樾,真的是这般模样吗?
她与墨玖安记忆中温柔明媚的母亲大相径庭。
若不是看过宫里的画师留下的画,墨玖安还真有可能认不出画像上那个郁郁寡欢的人是她的母亲。
明明在无忧谷里,母亲是那般自在快乐。
墨玖安就那样看了许久,沐辞和悦焉都没有打扰她。
等墨玖安自己回过神,转身面向沐辞她们时,又变成了那个熟悉的墨玖安。
浑身肃冷,眸光锐利,这件纯净的白衣穿在她身上,也能被她逼出天皇贵胄的威势。
“走吧”
话落,墨玖安径直走向门口。
盛元帝曾说过,没有他的命令,墨玖安不得踏出福泽宫半步,看守福泽宫的禁军当然不可能任由公主抗旨。
殿门缓缓开启,低沉的吱呀声在空荡的寝宫中回响。
门外,铠甲间的摩擦声集体响起,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墨玖安眉宇间透着淡漠,仿佛对眼前的局面毫不在意。
她刚跨出那道门槛,“铮!”的一声清脆响声,禁军们本能地举起长枪,齐齐指向她。
冷冽的枪尖闪烁着寒光,似乎在抵挡着公主的逼近。
然而,他们脸上的不安和犹豫将他们真实的想法暴露无遗。
即使有皇帝的旨意,满院禁军却无一人敢真的伤害玖安公主。
墨玖安也清楚这一点。
她只是淡淡一瞥,又向前走了一步,果然,满院禁军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手中的长枪仍然指着她,可也刻意保持着一丈的距离,生怕触到她似的。
“陛下有令,公主不得踏出...”
“我就踏出了,如何?”
墨玖安打断了他的话,目光从一丈之外的枪头缓缓移向他脸上,轻飘飘地问:“要不,你刺我?”
这下,那个守卫军首领吓得扔下了枪,赶忙跪下来磕头。
他身后的一众士兵也同时下跪叩首,以自己的身躯抵挡住公主。
方才长枪威胁都没能逼退墨玖安,他们跪下来乞求又怎么可能让墨玖安迟疑?
墨玖安漫步越过一个个蜷缩的身影,走出院门前,落下了一句保证:“放心,我不会让父皇罚你们的”
墨玖安只带了沐辞和悦焉。
她们二人手握长剑,跟在墨玖安身后,而墨玖安一袭白裙,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乌发只由一根玉簪固定,犹如从云端降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矜贵气息。
在远处,一个老太监正在教育新人,他的余光扫到墨玖安的方向,只那一眼,老太监就怔在原地,心跳都停了两拍。
他缓缓转头,见到那一袭素白身影时,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仿佛活了过来,吓得他魂都快飞了,磕磕巴巴出声:“苏...苏...苏...贵妃?”
直到那个身影逼近,老太监才看清了她的面孔,立马跪下:“老奴拜见公主!”
老太监小心翼翼抬眼,先是那一袭白色裙摆映入眼帘,紧接着,是墨玖安清冷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怎么,对我母亲做过亏心事吗?吓成这样”
老太监直摇头,更加蜷缩了身子不敢动弹:“没...没...没有”
好在那一袭裙摆没有过多停留,等墨玖安走远了些,老太监才敢大口喘息。
墨玖安走过的每一处,都会引起一片趴伏叩首的景象。
其中,那些资历较长的宫女太监们脸上会不约而同地闪过一抹怔愣,紧接着他们就会低埋下头,不让墨玖安发现他们的惊恐。
墨玖安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丝得志的笑。
她是有意穿上母亲当年爱穿的衣服,有意打扮成母亲的模样。
而这一路上那些宫女太监们的反应,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乾坤殿外,晨光如剑,穿透厚重的云层,洒在门前的石阶上。
殿内,朝臣们的争执声此起彼伏,仿佛一群乌鸦在争食腐肉。
盛元帝坐在龙椅上,扶额闭目,眉头紧锁,似是被这喧嚣声搅得头疼欲裂。
就在此时,殿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内侍低声禀报:“玖安公主求见”
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过了几息,便有位高权重者开口反对。
“公主不是在幽禁吗,这是抗旨!”
“朝会乃国事重地,一介女流,岂可随意踏入!?”
容北书本就在气头上,余光一觑,话语间毫不掩饰鄙夷:“尔等蝼蚁都能站在这儿,公主贵为天子血脉,凭什么不能进!”
“容北书!”
“够了!”
盛元帝制止了吵闹声,目光沉沉地扫过殿内众人,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让她进来”
磅礴的殿门缓缓开启,刺眼的光芒从门外涌入,仿若一道天光劈开了殿内的昏暗。
朝臣们下意识地眯起眼,待到光芒稍敛,才看清那站在门外的身影。
那个身影与光芒融为一体,一时间让人看不清面容,只能分辨出那一袭笔直挺拔的轮廓。
她步履从容,踏入殿内,衣袂轻扬,带来一缕清风。
那身衣裳不是她平日里爱穿的颜色,纯白襦裙刺有几多精致的花样,简单却不失雅致,宛若一株傲立风中的白梅。
看清她身形的那一刻,朝臣们集体愣住。
那张脸,那双眉眼,那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无一不让人想起当年的苏贵妃。
那个被他们以“妖妃”之名差点逼死的女子。
仿佛在这一刻,那个女子从他们的记忆深处走了出来,重新站在了他们面前。
有人脸色骤变,手中的笏板险些掉落。
有人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仿佛见到了不该见的鬼魅。
还有人却死死盯着墨玖安,眼中满是戒备。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唯有她的脚步声轻轻回荡。
盛元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瞳孔微微一缩,掌心不自觉收紧。
那张与苏樾有着七分相似的脸,仿佛化作了一把利刃,直直刺入盛元帝的心底。
他眉心微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愧疚,怀念,悔恨交织在一起,最终凝聚成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墨玖安走到最前方,在左右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下跪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殿内依旧保持着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等盛元帝收拾好情绪,才哑声问:“玖安,你来做什么?”
盛元帝并没有指责她抗旨,而是先问她前来的理由,因为她今日的装束让盛元帝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
殿内所有人都在等墨玖安的答案。
不惜违抗天命也要前来拜见,敌对阵营当然会认为墨玖安是来狡辩的。
左右朝臣已经在思考,如果她待会儿利用盛元帝对苏贵妃的愧疚,试图逃脱罪责的话,他们该怎么应对。
殿内依旧安静的瘆人,众人对墨玖安接下来的辩解之词心照不宣,静待伶牙俐齿的墨玖安辩解。
可他们怎么没有预感到,接下来他们听到的不是辩解,而是认罪。
“儿臣有罪”,墨玖安说着,缓缓弯下腰去,行了一个叩首礼,“自请贬为庶民,发配南疆”
此话一出,所有的目光霎时间聚焦到她身上。
他们的目光各色各异,其中有不解,有戒备和震惊,还有恐惧。
而这份恐惧来自墨玖安最亲近的两个人。
一个是她身边的容北书,还有一个便是盛元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