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鱼从未想过,华会吃醋。
还是吃马蒂亚斯的醋。
两人关系不是很好吗?
再说了,羡鱼向来一碗水端平。
他把仙舟留给华,把巡镝给了马蒂亚斯。
很公平啊。
若是深究起来,岚反倒是他亏欠最多的。
在祂尚未升格成神时,只当了一阵子有名无实的太子。
羡鱼派岚前往罗浮。
他没料到,这家伙是个撒手没啊!
太子锒铛入狱,被迫沉眠。
羡鱼碍于他与浮黎的约定,无法直接插手此事。
他向来遵守承诺,只得退而求其次,想办法杀死浮黎。
星神一死,羡鱼就不用履行承诺了。
只可惜,挚友不够配合,不再出现。
羡鱼与岚再次重逢。
对方刚一出狱,不当人了,成神了。
岚跟着他,可谓是要权没权,要钱没钱。
当然,星神不是人,不能以常理揣测祂们的想法。
羡鱼唯一能给岚的,就是仙舟人的信仰。
在观良挑明华的真实想法后,羡鱼很快想出了对策——给华送棵发财树。
他明知道华养不活发财树,却还愿意给对方送。
难道还不够用心吗?
羡鱼自认这份礼物很有诚意。
结果他忘了。
华没被他哄好,转头拉着丹枫,给他整了个大活。
一众持明族人面色涨红,表情扭曲,演技拙劣,只能用极其夸张的肢体语言,演绎俗套到令人羞耻的戏码。
说话时,他们还会与同伴对上视线,用眼神鼓励彼此,才能把这出戏演下去。
镜流面带忧色,挽住羡鱼的胳膊。
羡鱼脸上没有表情,他近乎麻木地看着。
很快,持明族人止住话头,齐齐将期待的目光投向龙尊大人。
丹枫眼皮一跳,暗道不妙。
他并不了解现任元帅的计划,只是依照吩咐,找来三十二位族人,暂借给对方。
结果……
神仙打架,能不能别殃及他们这些凡人啊?!
坐拥无数资产、身价不可估量的龙尊心里苦笑。
他转念一想,开始叹气。
分明是自己做错了事。
到头来,却成了此次风波的唯一受益者。
现任元帅仍旧记恨着他,使一些小绊子,再正常不过了。
问题不大,祸水东引可破此局。
丹枫在羡鱼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给族人打了个手势。
族人一看,如鸟兽散,独留他们的龙尊承受一切。
丹枫三步并作二步,朝羡鱼的方向走去。
他强迫自己忽略近乎凝滞的气氛,拉住羡鱼的另一只胳膊,拉着对方往里走。
镜流见状,紧随其后。
没等三人踏进餐厅大门,身后的景元率先打破沉默。
他下了战场,就开始备考。
为了通过更多考试,景元不得不作出取舍,放弃了所有需要背诵的课程。
他学得头昏脑涨,好不容易考完试,又轮到他值班。
要不是和同僚换了班,景元还得出外勤、巡逻呢。
他忙得晕头转向,大脑宕机了好一会儿。
景元不可置信道:
“……不是,羡鱼,你还真是龙王啊?!”
羡鱼又一次僵在原地。
丹枫面皮隐隐抽动。
景元,把你的话本子扔了吧!
等等,话本子是他借给景元的啊……
那没事了。
景元,你少说几句吧!
他差点就能脱身了!
差点就能让神仙对打了!
身后的景元无法知晓丹枫心中所想,仍继续说着:
“等等,应星,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
应星:“有什么可惊讶的?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啊。”
自从昨晚变成持明族,他就没睡过觉。
短短一天的时间,应星接收了一系列爆炸性的信息。
他尚未适应持明族的尾巴,辗转反侧,躺在床上死活睡不着。
熬了一整晚,应星大彻大悟。
羡鱼都成仙舟秦始皇了!
他应星都变成持明族了!
他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就算是景元从云骑骁卫一跃成为仙舟元帅,应星眼睛都不带眨的!
景元很是讶异:
“这怎么可能?最晚知晓此事的人,不应该是你吗?”
应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景元诚恳极了:“应星哥,怎么会呢?”
应星呵呵一笑:“……你只会在心虚或者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喊我应星哥。”
镜流轻拍羡鱼手背,低声说:
“你先进去。”
闻言,丹枫瞬间松了口气。
他当机立断,幻化出碧色龙尾,使用持明族秘技蟠跃,拉着羡鱼闷头朝里面跑。
离开前,他还能清晰地听到白珩的声音。
狐人故作不满:
“镜流,太过分了,你怎么能只告诉他们,不告诉我呢?”
丹枫匆匆将羡鱼带到包间门口,避开对方的视线。
正当他准备再次使用秘技,离开此地时,羡鱼伸手握住他的龙尾。
丹枫感觉龙鳞都快炸开了。
羡鱼似笑非笑,歪头看着他。
丹枫硬着头皮为自己辩驳。
“身为下属,定当竭尽全力,为元帅分忧。”
至于究竟是哪位元帅……
全看如何理解了。
无论如何理解,丹枫这番话都挑不出任何错处。
既说明今日此事的始作俑者,又表明他的立场。
羡鱼盯了一会儿,顿感无趣。
丹枫和华不一样。
龙尊养尊处优,就算是羡鱼找来六十四位侍从,齐声问好,对方也不会生出半点羞耻之心。
羡鱼兴致缺缺,松开龙尾,转身进了包间。
华提前包下餐厅,选定的包间,自然也是视野最好的那一间。
最引人注目的,是立于水面的水榭。
羡鱼步入亭台,大致扫了眼餐桌上的餐具。
十二份。
华和观良很早就到了。
羡鱼来到两人身侧,瞥了华一眼,语气冷淡:
“你要是个男孩,我就上手揍你了。”
观良屏息凝神。
接下来,是这对父女的对战。
他还是少说几句,省得被卷入争端。
华历经将近千年的时光,早已成熟。
面对父亲时,她不再是毫无反击之力的孩童。
她没有反驳羡鱼,当即反问:
“那您也揍过「帝弓司命」?”
羡鱼挑眉:
“这倒没有。”
“祂咬过我的手,牙还被硌掉了。”
华的记性很好。
或者说,她与父亲相处的时光本就不多,因此记得他们的每一个片段。
例如,对方曾说,要把留下她齿痕的手套放进博物馆。
华闭了闭眼,笑问:
“哦?那您没有留存下来,放进仙舟博物馆吗?”
羡鱼语气怅然:
“没有,祂抢走了我的手套。”
他想起餐厅门口的阵仗,和持明族人刻意强调的星球数量,问:
“选好继承人了?”
华耸了耸肩。
“那要看他的意愿。”
华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
她笑得意味深长:“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接替我的位置。”
羡鱼:“……”
怎么感觉是在给他下套呢?
这个“他”除了景元,不会还代指自己吧?
羡鱼面不改色,填上了这个坑。
“景元啊,还没到二十呢,再看吧。”
华十分配合地接话:“是啊,还没从学宫毕业呢。”
十八岁时,她就从学宫毕业了。
羡鱼嘴角微抽。
“云骑军功抵不了学分。”
“还有,是你更改了相关政策。”
华强忍笑意。
是啊,仙舟人的延毕率在整个寰宇一骑绝尘。
这是她的手笔。
眼前这位,是她和「帝弓司命」的受害者,为此做了不少习题。
华想了想。
与其让父亲反击自己,倒不如主动出击。
华语调轻快:
“从下个学期开始,学宫会增设十几门历史课程。”
羡鱼:“……”
他听到“历史”二字,心中倍感不妙。
华没有提起父亲和马蒂亚斯,转而提起一众将军。
“之前,将军们让我封存他们的资料,我答应了。”
“我保存了所有的资料。”
“那时,我想,总有一天,要把他们重新加进教材里。”
华与羡鱼对视,直戳对方软肋,给出了无法拒绝的理由。
“将军们的功绩,不该被人遗忘啊。”
羡鱼张了张嘴,轻轻“嗯”了一声。
华一看,转而开始掀房顶。
“我认为云骑和六司都应该悬挂您的画像。”
观良听后,险些控制不住表情。
他像是生怕被老师点名的学生,默默降低存在感。
羡鱼反击迅速,势要拉着华一同下水,还顺手把地基炸了:
“不,除了云骑和六司,每家每户也要悬挂元帅的画像,并为她供奉长生牌。”
华和观良表情一僵。
他们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父亲主动提起……那他心里一定很在意长生牌。
而那位卖掉长生牌的仙舟人,经过调查,发现此人经常前往其他星系的娱乐场,他将巡镝挥霍一空,甚至到处变卖家产,其中就有长生牌。
华得知此事后,很快做出反击。
她让形似长生牌的拍品,拍出千亿巡镝的价格,并传遍整个星海。
那位散尽家财、迷恋娱乐场的败类……得知自己错过了唯一一次翻身的机会,此生都会活在悔恨之中。
华抽离思绪,心中豁然开朗。
就算她斗不过,也能拉着父亲同归于尽。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点都不亏。
她淡笑道:“当然可以,除了画像,还要增加几十篇与您相关的必背课文。”
羡鱼一时失语。
他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羡鱼咬牙道:“嗯,还要为元帅塑像。”
华也有点顶不住了。
她强撑笑脸:“是啊,每逢节假日,仙舟人都要供奉您,向您许愿……”
观良看不下去了,主动站出来解围。
他刻意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指责两人:
“你们怎么能忘了我们的「帝弓司命」呢?”
羡鱼和华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选择祸水东引。
华率先开口:“仙舟每个洞天的标志性建筑,都要悬挂「帝弓司命」的画像。”
羡鱼接着说:“所有人都要在家中供奉「帝弓司命」的神像。”
华又道:“还要在教材中添加上百篇的必背课文,还有,每逢节假日——”
观良听麻了。
面前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帝弓司命」安排得明明白白。
聊着聊着,羡鱼突然问:
“对了,岚呢?”
华给出回复:“正在陪那位客人。”
羡鱼随口道:“祂还没走啊。”
接着,两人继续聊起正事。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先把画像挂上。”
观良依言向各个仙舟的地衡司下达指令。
十分钟后,罗浮某个洞天的景点。
岚和阿哈神色莫测,抬头看向不远处缓缓升起的画像。
两位星神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小吃。
都是岚付的钱。
阿哈将手上透明的、好似用笋做成的小吃,递给岚,催促对方吃掉。
岚不语,只接过小吃。
阿哈见对方没上当,只得撇撇嘴,随后继续盯着那幅画像。
很久之前,无论你来头有多大,都必须遵守仙舟的规则。
提起挚友时,不得嬉笑,必须使用敬称。
时隔千年,仙舟的规矩变了。
人们遗忘挚友,转而信仰星神。
提起星神时,所有人必须尊敬地将其称为「帝弓司命」。
虽然进监狱确实很有乐子啦……
但在挚友担任曜青将军时,阿哈已经去过一次了。
这次不想再进了。
要是笑出声的话,会被仙舟人当成五十万巡镝抓起来的。
阿哈和挚友有着特殊的关系。
星神见过他身为「神明」时的模样。
也见证了他从「神明」转变为「人」的过程。
帝国那群下属,要是得知有人得手……
一定很有乐子。
可惜,见不到了。
在挚友如此特殊的日子里,怎么能在罗浮找乐子呢?要找乐子,也要再等个几分钟吧!
正想着,身后一人,斩钉截铁地对自己的孩子说:
“「帝弓司命」三岁时,便能用石子,将百米之外的杨树拦腰砍断——”
紧接着,又有一人反驳:
“错了错了,你记错了。”
“分明是「帝弓司命」六岁时,用石子杀死了千里之外的真蛰虫!”
岚:“……”
祂想说,祂不能。
哪怕是星神,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一丝好奇。
在元帅还是曜青将军之时,曾夸赞祂是“百步穿杨叶,千里取首颅”的奇才。
怎么越传越离谱?这就是野史吗?
祂在仙舟人眼里,究竟是什么形象啊?
等到仙舟公布元帅的资料后,仙舟人是不是也会传出类似的野史?
阿哈:“……”
祂手上的小吃掉了一地。
阿哈捧腹大笑。
又过了十分钟。
观良把玉兆放在耳边,表情不可置信:
“……你说,云骑巡逻时,抓到一个人,他自称是「常乐天君」?”
他嘴角抽搐:
“是不是旁边还有「帝弓司命」啊?”
对面那人语气惊愕:
“您是怎么猜到的?那人说与他同行之人,正是「帝弓司命」!”
观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