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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般的唾弃讥笑中,妖植气愤地怒视他们,却被轻蔑地扔了一把恶臭的沼泥。

“什么东西这么看我,请你吃泥好不好啊哈哈哈!”

有了开头,便有了后续,众兽妖像寻到乐子,抓起黑泥往他们身上丢去。

极尽羞辱,极尽谩骂。

沧孑觉得内心很空很累,像他受创的灵魂一般。

他无力去躲,于是同众妖一样,美丽圣洁的风梧叶成为肮脏的画布,高大的树体被泥泞玷污。

他在那一张张丑恶的笑脸中,还看见了自己曾经救下的人。

众妖植虽决定屈服,却万分不愿对两人动手,说到底,她们是佩服、敬重、心向两人的。

杀掉他们这件事令人感到恐惧,就像杀掉勇于抗争的自己,也像亲手断绝黑暗中的烛火光亮。

痛苦万分。

不少妖植已经崩溃地捂脸痛哭。

明明、明明他们在这里极尽优势,为何还要屈服。

想要争夺些什么的权利从来没有,来此一遭如此可笑。

为何修行之路如此苦绝,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修真,为何不能做回无知无觉的妖兽,偏要让他们生出灵智,会痛苦,会思考,会不公。

“究竟是为什么……”

青渠不为所动,高洁傲岸,淡声道:“因为你们的贪婪。”

“低贱的东西,低劣的天赋,无用的妖植体,毫无自知之明,总是既要,还要。”

短短两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众妖心中,敲得他们尊严俱碎,脊梁皆断,被狠狠 踩进尘埃。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逼压中,烛九挣脱出了楚弋的怀抱自己站稳,因为被横着夹在胳肢窝真的很不舒服。

刚站好,烛九瞥见了闻人瑟绝始终落在他身上的深思目光。

从始至终,无论是多么紧绷或激烈的场面,这厮都置身事外,不参与,一动不动,持续用眼神剖析烛九。

好像这世界只有烛九一个人被他放在眼里,只有她的话能引起他的注意。

一直被盯的烛九表示这人怕是脑壳有包,她神色微动,遥遥问:“闻人公子,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闻人瑟绝听了烛九的问询,无波无澜的眼中升起兴味。

两人第一次对话,他平淡地瞥了眼相当惨烈的妖植族,弯唇笑,这迤逦艳丽的笑混杂着超脱世俗的冷情。

他道:“命星说:今日就是他们的死期。”

这话一落,闻人瑟绝面色忽然白了几度,说出这么多人的命轨,他也会遭到些反噬。

闻人瑟绝却感受不到般,剔透艳红的眸子划过漆黑神秘的光,似乎还要继续说什么。

烛九心中警铃大作,预感到这厮要爆自己马甲了,她立刻打断,“此言差矣,他们也不是无路可走。”

她看向颓废等死满身黑泥的妖植族。

银绞灰暗的眼中亮起期盼星芒,刘铁柱难道有办法?

沧孑和楚弋也深沉地看着烛九,众妖植神色期颐又卑微,像大旱三月的凡人跪地祈雨,也不管对方在此人才济济之地,吃饭都上不了桌。

黑霸天等妖惊讶一瞬,继而不屑嗤笑:“闻人瑟绝的预言,凭你也敢质疑?”

烛九没理会他们,忽然正色道:“怕死吗?”

“如果无路可走,还有死路一条。”

众妖:“???”什么玩意儿?说什么胡话呢?

没人听懂烛九在胡扯什么东西,电光火石之间,沧孑听懂了。

他想起昨日晚上蒸包子的时候,他抓住了一只偷吃的壁岩虎,小小的壁岩虎慌不择路断尾求生。

烛九那时坐在火光前若有若无笑道:“反过来看,也可以认为是壁尾无路可走,自毁求死,因而一死一活。”

沧孑那时觉得烛九还没喝酒已经微醺说胡话了,后者歪着头但笑不语。

这种滞后性和延迟性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理解。

一片不解嘲笑中,沧孑深深望进烛九深邃幽宁的眸中,忽感无穷力量。

他的声音缓慢而坚定,清越回荡在污浊不堪的恶沼泽。

“大荒风梧族沧孑,叛离风梧,今日所作所为,全凭个人意志,全凭修士茕茕向道之心,与族群无关,与刘铁柱无关,与任何人无关。”

“我死,则魂飞魄散,无牵无挂,无需祭奠。”

“请楚弋公子代绝崖作为鉴证,可否?”

“!!!”所有人都听懵了。

大荒以族群为单位抱团,妖与妖之间时常追猎,失去族群,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但沧孑已经不在乎了,身后的妖植在震惊后,忽觉心中清明,从未有过的轻松和畅。

对啊,还有死路一条。

他们根本就不信出去后自己会安然无恙,既然死路一条,怎么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银绞忽然酣畅大笑,碧绿发丝狂舞,她大声道:“大荒银绞木,族灭,孤身独我,无畏生死,只为复仇。”

“大荒霜木族霜玖,叛离霜木,今日所作所为,全凭个人意志,全凭修士茕茕向道之心,与族群无关,与‘鬼’千翼无关,与任何人无关。”

“我死,则魂飞魄散,无牵无挂,无需祭奠,死有余辜。”

“请楚弋公子代绝崖作为鉴证!”

“大荒云灵族,叛离……”

“大荒幽昙族,族灭……”

从稀稀落落的三两句,到形如宣誓的整齐划一,千余妖众异口同声,异身同心。

沸腾的意志蒸煮这不朽的世态炎凉,以死明志,逆天而行。

激烈的情绪从口眼喷薄,脊梁如利剑,意气冲入云霄,盖压妖兽、妖子、命运,问询惊愣住的楚弋。

几只妖兽被扑面而来的气势惊的手一松,坠入沼泽被淹没。

但妖子这边无人有心营救。

闻人瑟绝眼中掠过彗星般的惊异之色,像看见平行线相交,命星偏离轨道,他开始对这变故起了兴趣,但仍然很平静。

这世上,只有命星从不出错,即使曲折,也一定会到达既定终点。

命运已定,任何努力都是毫无意义的,且看即可。

徐俊小神色讶异,看着烛九的神色深了些许。

乐淘淘缩在树上,面对这一幕,觉得自己的人生观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不由被他们的意志感染,贪生怕死之徒,蓦然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万丈豪情,但很快被另一种颓丧的情绪代替。

那又如何,还是会死。

黑霸天一脸不可思议,气急败坏,“反了天了!大逆不道!自己几斤几两没点数?”

夜今白脸色黑沉对楚弋道:“这些人大胆悖逆,胡言乱语,楚弋公子万莫答应他们!”

青渠更是暗含警告,“有今日便有明日,有他们就会有更多以下犯上的妖,楚弋,你今日应下,允的将是大荒征伐战乱,血流成河!”

凭无忧冷声说:“日后九幽史书工笔,绝崖还能否如现在一般权威无赦,尝无误策,号令之下莫敢不从?”

这名誉折损之罪,你要无端沾染,替清白五万年的绝崖背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