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在小崽过完百天后彻底变凉。
即便如此,家门口起伏的几个小山坡上,依旧热火朝天。
尤其是前天收购站突然来人,把江嫦之前做的苹果干给全部拉走。
当场支付给江嫦五十三块四毛钱。
军属们如同打了鸡血,晚上忙到太阳落山也不肯回家。
就为了多做出一批苹果干。
一个星期过去,从老人到孩子都很疲惫,但每个人看着用麻袋装起来的苹果干,异常满足。
老寡妇和董老太为首的老人帮,反而是干劲十足的。
无论当天弄出多少苹果,他们都能完成一晒一蒸的过程。
如此循环,三天后,每天都能收获一次成品。
巧巧娘就成了最受欢迎的人。
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亦或军嫂军人,见到她都会期盼地问一句:
“咱们今天收获多少斤?能卖多少钱?”
巧巧娘就扯着沙哑的嗓子报告给他们,今天装袋的有多少斤果干,换成钱是多少。
然后老太太们,小崽们,军嫂们就更加卖力气。
小孩子们掰开手指算:“一千斤可以卖一百块,一百块可以买一大车糖果吗?”
起早贪黑地忙碌对于玩心重的孩子来说,绝对是难受的。
但劳动后,江嫦几个大人承诺的糖果又是他们童年最豪华的盼头。
这天早上,江嫦感觉谢元青要起床,她耍赖地环住他腰,脸颊在他背心没有覆盖的肩胛骨处蹭了蹭。
“起床号响了。”
江嫦装听不见,直接上腿去缠人。
“今天其他部队的领导都要过来。。。”
谢元青深吸一口气,心中暗算着时间,静静等了一会儿,感受背后的人呼吸均匀了,才将她搂在自己腹部的手轻轻移开。
江嫦的手并不好看,手上肉少,骨节还微微有点凸出,指腹和虎口处都有硬茧。
谢元青握住她的手,轻轻摸索了一会儿,确定人睡熟了后,才小心起床。
皮肤接触空气,寒冷如期而至。
谢元青快速穿上衣服,去看小床上的三个小崽儿。
三个已经穿着小薄袄,手和脚都被裹上全棉手套脚套的小家伙在昏暗的光线里,努力看向谢元青。
谢元青熟练泡奶,小团子脾气最大,感觉今天用膳时间晚了几分钟,撇嘴欲要给饲养员一点厉害,口中就被塞入了奶嘴,顿时什么都忘记了。
余下的小圆子和小香香十分乖巧好弄,给了奶瓶,抱着吃着吃着,就会再睡个回笼觉的。
江嫦迷糊中,感觉自己的怀里和脚下一暖,翻个身抱着个什么东西又睡过去了。
谢元青看她红如苹果的脸颊,扒开她额头细乱的碎发,轻轻印上了一个吻,才出了房间。
江嫦起床的时候,发现家里静悄悄,出了院子,站在日头下,阳光驱散了几分寒冷。
院子里也很安静,黄毛和白毛早出晚归,漫山遍野的乱跑。
黑毛鸡和它的小崽们在阳光最好的地方蹲着。
已经开始长小羽毛的鸡仔依旧要往黑毛肚子底下钻,被黑毛鸡无情驱赶。
江嫦看它这不负责任的模样,一面打水洗漱,一面嘀嘀咕咕:
“果然是十个后妈九个毒,千方百计把亲妈逐,露出嘴脸问你服不服!嘿~服不服~”
“闺女,你家老太太呢?”
董老太穿起了红花薄袄子,系着一条围裙,站在江嫦家的院墙外面问。
江嫦喝水,仰头把嘴里的牙膏泡沫吐出去。
“老太太没去上工?”
董老太一愣,拍一拍大腿道:
“坏喽!这老婆子穿得少,在太阳底下吹了一天的风,昨天晚上下工的时候就说自己有点不舒服,这两天变天,感冒的银儿多,别给老寡妇烧坏嗝屁喽。”
江嫦在老寡妇门外敲了好一会儿的门,都无答应。
董老太一把扒拉开江嫦,“闺女,让开。”
然后江嫦就看见老太太一小脚踹在门上的同时房门打开了。
董老太的一脚,直接把老寡妇踹了个屁墩。
江嫦背着哎呦直叫唤的老太太朝医院跑,董老太满脸愧疚。
老寡妇“哎呦,哎呦”叫唤的同时,还不忘数落董老太:
“好你个董小脚,他们说的没错,你不光裹小脚了,还裹小脑了!”
江嫦:这话不是我说的,不是我!
董老太的小脚,是她不能言说的伤。
平日里谁敢提一句,老太太不哭不闹,上去就拉着人家痛哭流涕,说自己是如何被封建礼教迫害,国家和组织是多么地伟大,包容接纳自己。
看着人家愧疚,脸红后,她抹一把眼泪,认真问:
“你这样嘲笑我,是觉得国家和组织做错了吗?是骨子里瞧不起我,觉得我不配和大家一起团结吗?”
一顶帽子扣下来,谁敢点头说个“是”字。
可如今,董老太却耐着性子任由老寡妇骂骂咧咧。
她确实没想到,昨日还放豪言今天拿满工分的老货,竟然会睡懒觉。
亏她还惦记着老婆子一两个小时。
江嫦进了医院,直接将人背向蒋玲玉诊室。
发现门口有几个人在排队,隔着一个帘子传出声音。
“你放松,我来摸一摸胎位,你现在有什么感觉?”蒋玲玉的声音温和。
“俺感觉有人摸俺肚子。”一个声音不确定地说。
江嫦:“好精准的感觉。”
老寡妇配合地点头,“这也是个人才。”
董老太看两人没事儿人样,心中也佩服。
刚才在家里的时候,她可吓着了,一脚把老寡妇给踹了个仰倒,咔嚓一下,腿好像折了。
她余光看见一贯笑眯眯的小江,脸色可真是不好看啊。
不过她也是理解的,要是自己被老寡妇一脚踹秃噜皮儿了,自己儿子估计也没个好脸。
家属院都传说老寡妇是小江家请来的保姆。
可她冷眼瞧了,小江两口子对老寡妇没得说。
吃穿用度,不比他们几个有亲儿子的老家伙差。
她儿子没娶媳妇儿还好,那几个有媳妇儿孙子的,哪个不是和儿媳妇磨磨蹭蹭的,受不完的气。
小江刚才眼底的心疼,跑进去背人往医院跑可都没有半点含糊的。
最可气的是老寡妇还有钱拿,一个月不老少。
董老太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地聊天,愧疚突然减少一丢丢,并且决定回家也问儿子要工资。
“您除了脚腕不舒服,还有哪里,比如腰,和胳膊?”江嫦问老寡妇。
老寡妇摆手,“等里面的那个好了,问问小蒋。”
蒋玲玉给刚才的孕妇开了一点药,“下一位。”
江嫦刚要带老寡妇进去,就被一个捂住肚子的人抢先了。
这是被捷足先登了?
江嫦看见他们前面的进去人竟然是钟芳芳的婆婆,那个要拜黄毛为干娘的老太太。
老太太捂住肚子坐进去,“蒋医生,我最近几天很不正常,吃什么拉什么。”
蒋玲玉听了听她的心跳,又看了看她的舌苔,问道:“你都吃什么了?”
老太太说:“吃西瓜拉西瓜,吃秋黄瓜拉秋黄瓜,吃苹果干拉苹果干。”
蒋玲玉听的直皱眉头。
“蒋医生,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变成直肠子了?有什么方法能治好吗?”
蒋玲玉正纠结,在斟酌说词,就听门外有个熟悉的声音说:
“那就只能吃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