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至夕,光转影斜。
马车辘辘,粉尘在后面扬起一片金色的辉光。
余晖被马车的格窗切割成均匀的格子,随着颠簸的马车,如水波荡漾在一张白皙的侧脸上。
那张脸靠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惬意的眯着眼睛,一双温热的手如清风般拂过。仿佛在抚摸一颗刚剥皮的鸡蛋,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
唐云意已经醒了。他知道自己在马车上,上岸后,他就一直在昏睡当中,他能清晰感受到他被九百生搬上马车,然后他们回梁州,之后有一段时间迷迷糊糊,之后他们一行人离开梁州,往京都赶。
他仿佛一只冬眠的熊,躲在树洞里度过了漫长冰冷的冬天之后,终于苏醒过来。
他很惬意,精神十足,伸手握住了那只手,拿自己的脸去蹭,摩擦那只手。
虎妞坐在一侧,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于是她也把自己的手伸出去,肉肉小小的手让唐云意猛得惊坐起来。
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光下,眉眼如山峰,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付离”
唐云意扑了上去,熊抱付离,他感觉有一点不真实,张开嘴,咬上了付离的肩膀。
付离“吱”了一声,伸手把唐云意推开,无奈而宠溺的笑了笑,“是我,货真价实”
“他……他真的把你治好了?”
唐云意不敢去碰付离,那一幕血腥像恐怖片一样永远印在他的心里。
“是,他们给我输了血,给我换了皮肤……”,他走到了地狱的门口,又被人用铁钩勾回来。
“哪里的皮肤?”,唐云意知道烧伤的人一般会从身上的其他部位取下完好的皮肤补上去。
付离摇头,“兴许是刚死之人的皮肤吧”
涅盘重生似乎让他的力量更加充沛了。付离感觉自己的细胞更加年轻了,整个人春风满面,有一种欲成仙归去的感觉。
“鱼皮”
付离和唐云意诧异的看着一本正经的虎妞,虎妞身上有一种小鬼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她瞪大铜铃似的眼睛辩解,“你们别不相信我。若是死人的皮,你敢用?若是活人的皮,也不是不可能……”,虎妞垂下头。“人皮比鱼皮好用……可是硬生生把别人的皮剥下来给你用,你安心吗?”
付离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伸出手去揉了揉虎妞毛绒绒的头发,“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倒是你,都来那么久了,好吃好喝招待你,你可是一点个都不长。思贤院隔壁的小姑娘人家短短几个月就长高了不少……”
虎妞愤怒的把他的手打开。鼓囊囊的表情像一只矮挫的愤怒小鸟,“我长不高了,除非断骨重接……”
唐云意劝慰,“付离,你别管她。有些人天生基因问题,长不高的,等她成了老姑娘,我们就把她赶出去,到街上要饭”
气得虎妞伸出小短腿去踹他,“你老了,我还是这样……”
唐云意突然作思考状,然后双手并用,去掐她的脸,“你该不会是带了一张假面具?其实你是一个老巫婆,垂涎我俩的美色……”
虎妞把唐云意踹下去,自己把头伸出窗外,大口的呼吸。
“唐云意,没有镜子,你撒泼尿照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是天鹅肉?”,唐云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小土豆真不知天高地厚”
“你……你……”
付离横在两人中间,阻止了一场“恶战”。
虎妞委屈地靠在付离身上,双手抱住他的腰,像只粘人的小妖精,“付离,我要给你们滚喜床……”
“你那么大了,这……”
“什么喜床?”,唐云意听不明白了。
“不告诉你”
“你不说,我掐死你”
付离笑笑而已,低头不语。唐云意急得抓耳挠腮。最后虎妞忍不住了。
十天前,付离回来了。有情有义的情侣经过生死考验之后,一致决定回到京都之后,立刻成亲。
人生苦短,何必在九曲十八弯里钻牛角尖。繁华落尽,寻一三五好友泛舟湖上,一盏黄灯,家人作伴。
“我腻了,腻了阴谋里循环往复的尔虞我诈,腻的是鲜血淋漓的战场”
“往事已过,上船不思岸上人下船不提船上事。旧人无需知近况,新人不必问过往,各有各的渡口,各有各的归舟”
付离身上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从容。他似乎放下了,整个人身上释放出一股清明。
“那你们……至少得经过我?我好歹是大舅子……”
“你都承认自己是大舅子了……”,虎妞嘻嘻哈哈的嘲笑他。
婚事就这么定了,新人气定神闲,反而是他们这些让人心神不安。
另一辆马车上,封令月、阿菀、唐云薇三个人正在手忙脚乱的缝补嫁衣。
封令月和阿菀是啥都不懂,手指头都被扎了无数道口子。
“哎呀……”
阿菀眼里含泪,快要哭了,她把扎出血的手指头放到嘴巴里,泪眼汪汪的看着唐云薇,“云薇姐,太难了”
云薇正忙着低头绣自己的嫁衣。与付离敲定的婚事之后,她整个人云里雾里,好像飘在云端上。接下来,她整个人忙得脚不沾地,拖着虎妞等人把梁州城逛了一圈,终于在上马车之前购齐材料。
一路上,她舍不得合眼,绣得两眼昏花。
“那你帮我穿线……”
唐云薇绣艺虽不精,她对自己的嫁衣非常上心,一丝不苟,不允许有疏漏。
得了个穿针的轻松活,阿菀松了一口气。另一边,封令月终于抬起头,把刚绣好的帕子递给唐云薇。
这张帕子从她上马车之后就一直绣,绣了一天一夜之后,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绣帕子比练武还要辛苦。
她抹去额头上的汗水,满怀期待等待唐云薇的称赞。
“封令月,你绣的鸭子好搞笑啊。它们要飞走了”
阿菀笑得花枝乱颤,封令月的脸彻底黑沉下来,“这是……鸳鸯”
“什么鸳鸯?明明是鸭子……”
封令月看了一眼自己被扎得满指头的针口,挤出一丝强硬的微笑,“有本事,你也绣”
“绣就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