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他国访问的使臣很多,门口进进出出挤了几伙人,身着各有特色的服饰,彼此一小聚一小聚的成一块,操着一口别扭的方言、官话聊聊笑笑。
高声谈笑的各色人语,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带着商物小样的商贩进进出出,门口来来往往的车马,好生热闹。
凌云国的服饰,她是再了解不过的,毕竟生活过一段时间。
看到门口一小房子,进进出出的人,个个在里面那一老一少处正在登记什么,她跟黑石站远处思索了会。
这是个怎么样的流程?
看着往来人行色匆匆,她的目光就锁定了一个类似商户的男人,碰碰黑石用头晃晃道:“你看那位男子,上好的丝缎,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边,眼神锐利,看来对此处得心应手,但腿脚左右不定,想来是个找伴谈生意的商人,你瞧瞧……”
话没说完,就被黑石捂住了眼睛,等到把他手拿下来之后,那商人已经被登记的小厮叫了过去,随即被另一小厮带了进去,就见着背对着她的影子了。
“干嘛啊,出什么事?”
黑石凑近了点,暧昧地附在她耳边道:“过去问问。”
刘居延想躲,黑石却马上退开,抓着她手就拉了过去,果然走近点,便被小厮叫了过去,黑石提笔写完名后,刘居延却见那少年人喃喃念叨,神色有些奇怪。
刘居延问:“怎么?”
小厮回道:“嗯?这位公子的姓氏有些特别,衣着神秘,两位气质都不凡,敢问公子,可是从远丘寨来的,那可是神仙一样的地方……”
神秘?
刘居延头顶立马升起一整个大问号,小小随便的贱名不该是遍地都是吗?有什么稀奇的。
后心思又落入了远丘寨的地名里,有些耳熟。
小厮喃喃自语:“……可惜了,那地方早就消失了。”
直到看到落笔处的两名字才打消了那疑惑,黑石的姓还真是奇怪。
只见那簿册上洋洋洒洒的腾写着她的姓和名。
刘居延。
在她名字的下一行,一个素未相识又陌生的姓氏便静静地待在她后边,只一眼却没看清,就被收走了,看那形阵,工整又好看。
黑石:“不是。”
收走的笔墨,在老者手里频频被夸赞,开口就夸道:“你这小伙子,哎哇哇哇!小伙子!你这字写的,真是漂亮的跟一纸婚书似的……”
那老者笑着点点头,转头又跟那少年人训道,教训着那少年人,字要练成这样的,拿出去才有搞头。
黑石的一句不是,打断了小厮的回忆,刘居延扯笑随意客套那一老一少几句,便叫了另一小厮带着两人走去了一处安静的大院子。
“大人正在休息,待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哎,不急,等他醒了再通报吧,我们不急,可以等。”
带路小厮说着,便准备离去,却被刘居延叫住了,那小厮停在原地解释道:“是大人吩咐的,刘姑娘来了可去告知他。”
“不用,你家大人挺忙的吧,让他好好休息,你给我找些纸墨来,给我二人一处坐的地方就好。”
小厮年纪不大,一多说话就紧张结巴,慌张摆手指着一处解释道:“昨夜回来……额……刚放下事物歇息会,哦……好……拐角那处凉亭可行。”
“可。”
“好……那二位……先落座,小的去寻纸墨。”小厮说得快。
说完便慌慌张张的跑了,留下她疑惑,我俩有这么可怕吗?她明明是笑着轻轻说话的啊。
得了纸墨,小厮便行了礼准备告退,她微笑着朝小厮点了点头,见那胆小身影还是如此匆忙慌张,她撇头朝着黑石道:“你是不是瞪人家了?”
黑石展开纸张,在砚台上沾了些水,闻言无辜的摇了摇头。
“那怎么?是我长得凶神恶煞的吗……”
“不是,阿离好看。”话说出口,又赶忙调转道:“怕生。”
刘居延咧嘴一笑,摇摇头念叨道:“你这小孩。”
她说得宠溺,跟在清风山时一样,那时那里的阿猫也是这么逮着机会就跟在身后夸。
小时候还是个短手短脚,只会哭的小奶娃,常常跟几个清风山哥哥姐姐一起,念着念着书的就靠在她身上睡着了。
流淌着墨汁的砚台,移到她伸手够得着的位置,几根长指夹着笔杆也递了过来,她笑着,想什么呢,真是摊上了个难缠的家伙。
被盯得久了,刘居延问道:“你是不是想问些什么?”
黑石虽然什么都不说,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总是悄悄透露着信息,她有些怪自己多想便问了一声 。
回答她的不是问题的答案,而是另一个让人难回答的问题,黑石问道:“我想知道你要做什么?”
她抬眼对上,被盯得一愣,黑石却瞬的舒缓了神色。
刘居延松了一口气,明知他问的不是接下来要说的事,回到纸笔上,还是装傻回道:“把我在城外遇上那几个古怪的人脸画出来,也许对人贩一案有帮助。”
却被黑石按住了动笔的手,刘居延疑惑的看过去,就望进了那双漆黑强势的眼神里。
她眉头一蹙,听着黑石道:“不,不是这个,更早一点的。”
刘居延委婉挣脱,转了话题谈笑道:“我还没问你呢,你写的那名……等等,别说话了,我画画要走心的,不然画不好…画不好,晚上就没时间回去了,你想在这过夜。”
心里却纳闷了,那天哭的时候跟朵小白花一样,怎么那一瞬间的眼神这么吓人。
黑石静静的看着:“……”。
安安静静的闭了嘴。
她也算画的神似,一个老妇,两个人贩模样就跃然于纸上,等到画完后,又放在了一边,晾干了笔墨。
天色渐晚,顾右贤也还在睡着,也许是她来晚了,多有打扰,她便把要转告的话都写在了纸上,叫了小厮代为传递。
随后刘居延便递给了黑石一句话:“我们回去吧。”
临近傍晚,顾右贤苏醒之后便出了院子,他没想到,他出来的如此不凑巧,正正好好那个女人牵着男人手往门口高高兴兴离去的身影,就一闪而过落在了他的眼里。
良久之后,传信的小厮走上前,看着久站在原地,面色不好的首领,怯生生地开了口:“首……首领,这是刘姑娘给您的信。”
顾右贤回神,接了过来。
这小厮惧他,所有知道的妖精都惧他。
“你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这处偏僻的小院,藏的是他,也藏的是身边的小妖精,凡人或许看不出来,但稍微有点道行的散修看得出来,他们需要灭了小妖精,来增长自己的道行,给自己的功德上添上一笔浓墨重彩。
他的身边有多少能力非凡的妖精呢,太多了,眼前这小厮好像也是只妖精,那这只小妖精的能力,是,是透过薄物看清某些掩着的东西,那会觉得有用便留在身边了。
小厮低着头,讪讪道:“首……首领……小的……”
“看见什么就说什么。”顾右贤进屋,就坐于高凳之上,慢条斯理的拆着信封,始终没抬起头看眼前的小妖,边看边继续加了一声:“你骗不了我”。
那小妖精,喉咙滚动,好似极为慌张,生怕自己丢了性命,他始终忘不了眼前这位大人,在妖界短短一月连斩数百只凶神恶煞的大妖时,身上那股比妖怪还妖怪,比厉鬼还厉鬼,比邪物还邪物的怨气。
那时他还是被散修关在笼子里,帮助坑蒙拐骗,任人宰割的贱妖。
小妖闻言,以头抢地,叩跪瑟瑟发抖道:“首领饶命!我就……就看到一张……跟您别无……别无二份的脸……首……首领饶命!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我会保密的。”
短暂的静默,让这小妖浑身发抖,结结巴巴的说完把头埋进头发丝里,额角便开始往外渗着冷汗,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嘎了,小妖心里想着,死在强者手里也比死在破散修的阴剑里好些,这位大人至少不会折磨自己。
许久过后,顾右贤冷道:“下去吧。”
小妖精慌张起身,逃了出去。
顾右贤盯着手里这施了术法的信件,待小妖走后,才看了随手焚烧掉,又大步去了先前的凉亭,摸出了桌下的信件。
——不知道这小厮是否阁下所信之人,人贩线索在桌底。
顾右贤眸色浅淡,越发捉摸不透这个女人的城府,三张画像一纸笔墨。
——此先在白林深处一夜,并未遭遇什么古怪,只遇两位人贩一个老妇,两位人贩对白林地貌无比熟悉,话术口音与凌云中人有所区别,像是求财的异国人士,倒是这位老妇晨起出现,浑身风尘,鞋底沾有黑淤,却衣着干净面色惨白,没有生气,如同死人。
片刻过眼,便在顾右贤手中化为灰烬,飘散在空中,桌沿若有若无的花香飘了一瞬,那阵味道还真是熟悉不过,顺而男人嘴角勾起一阵嘲讽。
区区一只小妖,也配和他争。
两个人离得近,什么都说的定,离得远了,也就什么都说不定了。
当天晚上,妖精客栈一位祖宗就上门拜访了,妖精客栈的老板娘抬眼,神色自若,习以为常,这地好,她也不差钱。
顾右贤的突然来访,吓得众妖方寸大乱,表面冷静,实则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武器,连压箱底的大招、阵法都悄咪咪的摆好了。
放平常,顾右贤来都会提前来信下战书,大妖精会来看戏,小妖精会有多远躲多远,反正不管在哪,都会被揍上一顿,这打人的热闹场面,谁都爱看。
赶应下战书就众妖看戏,不赶也来观摩观摩这位在妖界闻名,短短一月连杀数百大妖的大国小首领。
楼上最后一间隐秘的小客房里,摇曳生姿的老板娘,骄骄媚媚的朝向身后妖雾缭绕的一影道:“运神婆婆,你的客人来了。”
“缘客,方是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