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右贤执笔的手漠然一颤,一滴乌墨落下,沾染了那静心的字经。怔愣长久,久到晏殊侧目过去提醒:“首领,染上墨了,怕是要重抄来了。”
晏殊从小便跟着他,旁人都能看出不止顾家主母,顾家一屋子都很是喜欢他,从收养起,该有的规矩该学的礼数琴棋书画,顾右贤一样不落地学着,顾家把他当亲生孩子般对待,想要的想玩的从不苛刻,只是晏殊还是能看出,首领的心好似不在这里。
像是伪装,也可以说他没有想要的,总是得了什么就做好什么,见到什么人就说讨喜的话,用个词来说,就是浑浑噩噩,只有那空下来的时间里去想为什么,想到心烦意乱时,便会一遍又一遍的抄写那顾家主母给的静心佛经。
顾右贤闻言把笔放在一边,晏殊为他更换了一张新纸,便强压下心中的疑虑,继续抄写,哦,不,应该是默写,晏殊看着他强装镇定的动作和紧锁的眉头,要说先前是岁月静好,那现在便是隐藏在岁月静好之下的破涛骇浪,他的笔墨越写越快来带方正的字体,逐渐歪斜,后面更是三划一字,最后索性撤了身子,把这一页给划了,深吸一气把笔丢了出去,掩面说道:“你出去。”
晏殊听罢带上了门,没多久吵吵嚷嚷的声音就上赶着讨嫌来了。
“我要见你们顾首领?!叫他出来见我!”一个雄厚的嗓子吼道。
府里的下人阻拦不住,被拖拽着怯生生回话:“你先到偏院等着,小人……去通报一声。”
声来人来,此刻已到眼前,那人把手里人一丢,那下人顿时哎呦一声,身后跟着数名下人躲墙后不敢说话,瑟瑟发抖,揭二面无表情的跟在身后。
那人年纪四十上下,却是个油头滑脑、饱经风霜的大老粗,皇帝新纳的美人便是他的亲妹妹。也正是他,顾首领禁闭三月这些日子,灵师军在他手底下痛苦不堪,军饷连账本算不准。早前传出的万人佼佼者也是他那亲妹妹的手笔。
内部人知道后,大多也没心情理会,小数则大骂一声“不要脸!”知道是那老皇帝想挫挫首领的士气,试探首领的底线,是打压也是警醒。
首领倒好,这三月专专心心去琢磨自己的事,一点不过问灵师军的死活,哪怕一丁点也没有。
不,想起来了,说了一句:“晏殊,军中的事,你多帮衬点。”就再也没了下文,这三月他是又算账又操军又斩妖又解决军中大小矛盾,已经整整八十多天没好好休息了!!!中间还要谢谢那个揭二帮了些忙。
这不首领复位的这几天,把他剩下来的军务连夜刚处理一大半,喘口气的功夫,这狗贼就叮无缝蛋似的叮上来了。
张口闭口就是:“作甚不敢见在下!怕是担心在下抢了顾——首——领——的位子?!”
“你这清闲的位子,给谁坐不是坐?”
“在下管理的灵师军这么好,有什么比不上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白脸了?!!我就不明白了!!”
…………
男人骂着,晏殊听不下去了,张口道:“行了!”
几乎同时那扇紧闭的大门应声打开。束发带冠,玄色长袍外,裹着外出的披风,顾右贤从里走出,府里的下人纷纷让开了条道,空气也随之安静了,就连那张口这不服那不服的男子,也倏时哑了言,顾右贤略带威压的走近,眼神蔑视,冷淡的说了一句:“借过。”
顾右贤方才坐与房内,摸出了那天上来的册子,展开后那一行一列幽幽的显现,片刻后便知晓了夜访国的那事,赤羽从他身上冒出,他抬手抓住赤羽却不想听话了,挣扎着就要离去。
如那时初见般,通了灵性。
他起身追去,屋外围着好多熟悉的面孔,一个陌生的矮胖面孔拦住他面前,那赤羽却转过了墙角,欲离去,不等他一刻。
妖精客栈之处,顾右贤抬脚走了进去找什么。
许是无数面目狰狞的妖精看过来,赤羽茫然无措,躲回了他身体。
刘居延正被妖精姐姐搀扶着,此时想起了自己的记忆,正好恢复和之前一块玩的妖精姐姐的联系术法,那些烦心事都在酒里!
“姐姐,你说,一个母亲连自己的女儿都去算计,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刘居延靠在妖精姐姐身上说着醉话,“现在就是女儿连被算计了都不知道,知道了该多伤心啊?她该有多无助啊?”
妖精姐姐安慰道:“那就不要告诉她了,至少她还会有点念想。”
“为什么?”
“这些都是人家的事,反正人连魂都没剩什么了?你在这纠结有什么用。”
“为什么啊?她为什么会这么狠呢……”刘居延喃喃道。
妖精姐姐还想说些什么,眼前却被一面色不佳的男人给拦住了,顾右贤嘴角一抽,她却欣喜若狂:“别臭着个脸,你师傅就交给你了?我要回去了。”
她认识我?顾右贤松了嘴角,眉头一挑。
妖精姐姐继续道:“接着。”
顾右贤揽住,不让刘居延倒下去,低头便闻到那淡淡的酒香,这是喝了多少。
“后会有期,你师傅酒醒了,再让她传讯给我,正好她心情不佳,你在这好好伺候她吧。”
房内,顾右贤把人抱到床榻上,可刘居延却不老实,抓住他的手臂当拐杖撑着身体,眼睛始终迷蒙着,口中道:“就寝要漱口,喝了酒也要漱口,醒酒茶也没有,你越来越敷衍我了啊。”
顾右贤扶住她,坐了回去柔声回道:“那你是想喝茶还是漱口就寝?”
“都不要,我一挥手就可以了。”说着便演饰了一遍,酒气散了,衣裳也更了新。
刘居延捏住顾右贤的下巴,凑近闻了闻味道:“阿猫,是你吗?你的味道好似……浓了许多……”
“……”顾右贤沉默,心中盘丝错乱,她是靠味道认人的。
不给他回话的机会,他就被人按倒,一个温热的吻,便略带侵略性的袭了上来,他想要加深这个吻,却也只是轻轻抚上这上位人的脖颈,撇过了头道:“你认错人了?”
这声一出,这上位人便离开了几分,捧起他的脸仔细端详,目光下移,抚上他胸口心脏处,一字一句道:“我没有。”
“这个骨头做的心脏在这里,我亲手放的,怎么会认错,我爱你,我很爱你。”此时或许另一个名字更适合她了,长离。
“你骗人!”顾右贤心头一颤,扭头一看眼眶不觉湿润,可这上位者也不好过,她伏在他胸口啜泣答道:“没有。”
顾右贤一个翻身顶替了那上位,眼神晦暗不明,温柔的擦掉那眼角的热泪:“看着我,再说一次,再说一次吧。”
“……”长离眯起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唇,眼神泛起丝丝困意。
顾右贤心中难受,低头埋进了她肩膀,张嘴就是一口,声音沙哑忍耐道:“不许睡,你给我说清楚。”
“不许睡……呜呜,你给我说清楚?”
“你爱谁?……酒醒算不算数?呜呜……为什么你的骨头会是我的心?”
“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
“说清楚……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