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漓顿住脚步,回过头,饶有兴味地朝神秘人投去一瞥:“为什么这么说?”
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样才能掌握对话的主动权。
“呵呵,坐下聊聊天吧,可爱的小姑娘。茶水我请。”就像看穿了秋漓的意图,神秘人同样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的脸庞都隐藏在深深的阴影中,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从那团漆黑中传出嘶哑干涩的笑声,仿佛有一把尖刀正在磨着他的喉咙,让人不寒而栗。
秋漓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聊天可以,茶水就不必了。”
眼前这人既然认识来自江城的碧澜,多半是当初江城逃难队伍的一员。
问题是,江城与炎城之间隔着上万公里的遥远距离,沿途不知道盘踞着多少可怕的虫子和亡灵。
这个神神秘秘的家伙,是怎么到炎城来的?
或许他和秋漓一样,经历过某种奇遇,在机缘巧合下穿越了空间。
也可能他身怀极度强大的实力,从虫潮和亡灵的海洋中硬生生杀到这里。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这家伙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面貌藏的严严实实。
是长得太丑,还是他有意掩盖自己的身份?
无论如何,神秘人的一番话都成功勾起了秋漓的好奇。
秋漓不知道他的具体年龄,不过他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小,干脆就叫他老者算了。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地坐在老者对面的空位上。
坐下后,她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空茶杯,目光低垂,仪态恬静而惬意:“说说看吧,你想聊些什么?”
“碧澜,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老者轻轻啜饮了一口热茶,热气裹挟着茶香四处漫溢。
从秋漓的角度看去,当茶杯进入他那大得不成比例的兜帽下沿时,便倏忽消失了。
既看不清茶杯,也看不清老者的脸部轮廓,只有一团墨水一样的黑暗覆盖在那里。
他握茶杯的姿势也很奇怪,一直将手藏在宽大的袖子中,隔着衣袖捏住茶杯,似乎不想将自己的皮肤暴露在外。
当老者喝完茶,放下茶杯,那茶杯又忽然出现在肉眼中。
遮得还挺严实。
秋漓暗暗收回打量老者的目光,笑眯眯答道:“谢谢夸奖。”
没过多久,店小二端着一壶碧绿的茶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为秋漓斟满一杯茶,然后迅速离开了。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暗流,于是他尽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老者将兜帽的下沿拉得更低,扯着嘶哑的嗓音,故作神秘道:“我恰巧知道一句关于‘碧澜’二字的诗,姑娘想听吗?”
“哦?你说说看。”秋漓越来越感兴趣了。
“芸芸秋野天澄碧,漓漓春江不尽澜。”老者缓缓吟道。
秋漓没有说话。
她表面上依旧维持着一成不变的浅笑,可她的心里已经掀起滔天大浪。
因为,这句诗是董鸢写的。
两年前,秋漓还在江城,以女仆的身份潜伏在董鸢身边。
某个周末,她曾和董鸢一起在江边游玩。
那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一阵阵微风为热得像蒸笼般的江城带来久违的凉爽。
江畔的步道上游人如织,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正是入秋时节。
望着浩浩荡荡的江水,董鸢背着手,笑着转过头,长发和衣裙随风飘扬:“小漓,我想用你的名字写一首诗。”
秋漓疑惑地眨眨眼,问:“为什么?”
“这里的风景很美。”董鸢将飘散的长发拢在耳后,“小漓,你站在这里,漂亮得像诗中走出来的仙子一样。”
“姐姐也很漂亮啦。”秋漓笑道。
她知道董鸢是个文科生,没事忽然想吟两句诗词,估计就是文青病犯了。
倒也正常。
董鸢装模作样地看了会风景,便转头走到秋漓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吟吟道:“我想好了。”
“芸芸秋野天澄碧,漓漓春江不尽澜。”
“如何?”
的确是将秋漓二字写进了诗。
不过,好像有点小问题。
秋漓皱着眉头想了想:“现在是秋天,为什么是‘春江’呢?”
“和江水一样,时间也在不断流淌呀。”
董鸢早就料到了秋漓会这样问,回答得胸有成竹。
“这句诗想表达的是,无论是‘秋野’还是‘春江’,美的体验都是永恒的。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大概就是这样的意境。”
说着,董鸢贴了过来,相当自然地挽起秋漓的手臂。她的眼眸清澈明亮,闪烁着温柔的光芒。
“小漓,我们以后就像这不断流淌的江水一样,一起度过许许多多个春夏秋冬,无论沧海桑田,好不好?”
见董鸢难得这么认真,秋漓也只能佯装出一副深受触动的样子,用力点点头道:“好呀。”
三天后,秋漓干掉了董家家主,潇洒离去。
直至末世降临,秋漓获得了分身技能,或许是回忆起了那句诗,便给分身起了一个这样的名字。
碧澜。
让秋漓无法理解的是,一句只有她和董鸢二人知道的诗,为什么会从这个老者嘴里说出来?
难道……他见过董鸢?
想到这里,秋漓心中疑窦丛生,同时一股无法遏制的担忧蔓延开来。
如果老者对董鸢做了什么……
秋漓一定要让他体验一下最痛苦的死法。
见秋漓久久不语,老者发出难听的笑声,似乎想要缓解略显紧张的氛围:“呵呵呵……不必紧张,碧澜小姑娘。我没做过坏事,也对你没有恶意。”
“我知道许多事情,隐秘的,肮脏的,美好的……它们深深埋藏在名为过去的土壤中,被滚滚时间车轮毫不留情地碾过。”
“我所做的事,不过是俯身将它们拾起来而已。”
“什么意思?说重点。”
秋漓虽然还在笑,但她的话里充满了冰冷的意味。
如果这个老家伙一直扯这些意义不明的废话,秋漓不介意用一些不太友善的手段让他学会说人话。
老者微微叹气:“我是一位占卜师,能力是占卜过去。”
“还有这么奇怪的传承?”秋漓蹙眉。
“当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种种传承更是包罗万象。”老者不急不躁道,“当我见到你的第一眼,便在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你的一点点过去。”
“你看到了些什么?”
秋漓心下一惊。
那段时间,她与董鸢之间以本名相称,还露出了真实的面貌。
如果老者能看到对话的画面,就能很容易得知碧澜是个假名,现在的秋漓也是易过容的。
况且,秋漓在组织工作的那段经历,同样不能告诉任何人。
秋漓有太多秘密藏在心底,所以她相当忌惮一位自称能看到过去的人。
“没有,我只听得到短短几秒钟的声音,便是这句诗的内容。”
兜帽下,老者似乎在用感兴趣的目光打量秋漓。
“真奇怪,你的灵魂似乎相当强韧。除了这句诗外,我看不到你的任何过去,这可是从没发生过的事……”
秋漓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半截,冷冰冰道:“你应该庆幸才对。”
要是让老者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无论如何,秋漓都要让他死在这里。
“呵呵,我并没有站在你的对立面。”
老者轻轻摇了摇头,悠然饮下杯中余茶。
将茶杯放回桌上,他以充满悬念的语气缓缓说道:“小姑娘,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去过江城,也去过信城。”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在你离开信城之后,那里又发生了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