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与我一同回狼山吗?”少女神情黯然,声音极轻,甚至还有一些恳求的意味,“你毕竟是孙家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即便是显支,也称得上名正言顺,只要你在四方庭,相信叔婶们都会回来的。”
孙延召只觉这一切过于魔幻,一时间还消化不了,可想到汴京还有李清清等着自己回家,只要几年后大赦天下,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去,什么四方庭,又何苦要趟这浑水。
人活得越久,就越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或许有一颗热爱冒险的心,可同样想要一个温暖的家。穿越前的遗憾,只能这辈子来弥补。
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容我拒绝,孙家既分二支,总有他的道理。”
少女叹息一声:“猜到你会拒绝,也是我太心急了。既如此,明日我就启程回狼山,你要小心,白虹阁的悬赏除非发布者点头,不然永远不会撤下,你这辈子都要被刺客追杀。”
这辈子?孙延召的汗毛立了起来。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只一个老怪就够他呛了,一想到日后还有成千上万个老怪,他就觉得背脊发凉,连忙问道:“你也是刺客,那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这个问题我倒从未想过,”少女沉吟片刻,答道,“财帛动人心,上了白虹阁的悬赏,少有能活过一年的。但如果是我要杀你,最不想去的就是边军的大营。”
“再见了,”说罢少女潇洒地一转身,边走边道:“我叫张洛,洛阳的洛。”
“喂,四方还在我这呢.”孙延召举着短刀,高声呼喊。
张洛轻笑一声,“你既接了,就先留着吧,有朝一日我成了庭主会来取的!你可要活到那一天哦。”
孙延召目视张洛消失在视野中,心情着实有些复杂。在他的记忆碎片中,孙行友可从未提过隐支四方庭的只言片语。
他收起了四方短刀,目视独腿怪的尸体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埋尸的想法。他蹲下身子,学着方才张洛那般摸索了一番,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通通放入了袖中。
回到老店,孙延召四处查探,发现所有人都还有呼吸,应该只是昏过去了,并无大碍。就像老怪所说,他只是为了银子而来,没必要大开杀戒。
同时他的心中也是一阵后怕,如果不是张洛的及时出现,那自己已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他躺在床上,消化着从张洛口中的得到的讯息。但细一琢磨,心中又多了许多疑问。
比如张龙儿刺杀赵匡胤是有人在白虹阁发出了刺杀令,是谁胆敢悬赏皇帝的命?
赵匡胤知不知道四方庭的背后是孙家?
最关键的一点,又是谁想要杀自己?
…………
一个一个问题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他甚至有些后悔放张洛离去。
新的一天,太阳还是照常从东方升起。
到了巳时(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断魂烟的药效逐渐消去。老店的掌柜、伙计和其余住店的客人也大多在此时苏醒。
董、薛二人没察觉到任何异样,甚至以为是昨夜饮酒过度所致。三人在一楼汇合,吃过了早点后,孙延召提出让他们扔掉镣铐和水火棍,换上一套平常的衣衫,只因为二人的公服和水火棍太过扎眼,容易暴露身份引来刺客的追杀。
两人询问缘由,可孙延召实在说不出有刺客追杀自己的话来,只是含糊其辞,让他们相信自己。
水火棍先不说,公服那可是吃饭的家伙,要是别的流刑犯人开口,董、薛二人恐怕早已拳脚相交。
两人虽有疑虑,可奈何孙延召他们惹不起、惹不得。即便有些不情愿,还是把水火棍留在了王家老店,等返程时再来取回。
而后三人一同进了南皮城,在裁缝铺子买了两套新的皂衫给董薛二人换上。孙延召也顺手买了一顶带薄纱的斗笠遮挡面容。三人打扮成行脚商人的模样,出了南皮城一路向北。
一路上,孙延召三人打尖住店,一帆风顺。
正如他之前所想的那般,古代并没有摄像头和各种定位装置。刺客不外乎以体貌特征、穿着来辨认目标,只要规避得当,自然可以躲避一时。
……
这天下午,三人终于到了沧州清池城。
沧州濒临渤海,意为沧海之州。领清池、无棣、盐山、南皮、乐陵五县,以清池城为治所,隶属于横海军。如今地处宋辽边境,中部又是一片河水冲积的平原,无险可守,边境驻扎的宋军常要防备契丹骑兵南下的袭扰,同时也要为将来的大军北上做好准备。 此地与繁荣的汴京不同,眼见之处一片肃杀之景。
董薛二人正在城门口办理入城的手续。孙延召则站在一旁等候。此时恰巧有一队士卒出城。这队人马五人一排,一眼望不到尾,少说也要有几百人。
他们身材魁梧,眼中带有煞气。统一穿着锃亮的铁札甲,头戴铜盔,手中提长矛,迈着整齐的步伐,这上百人除了脚步声外竟不发出一丁点其他的声响,看样子应是久战的精兵。
孙延召饶有兴趣的驻足观看,待董、薛二人办好了入城的手续,三人进了城后,就近找了家酒楼随口吃个便饭,就直奔牢城驿交差。
三人穿过大街小巷,来到外城西南角的牢城驿,牢城驿是个红砖青瓦的小楼,驿前有两名矮胖的士卒在大门前站岗。
孙延召从董薛二人的口中得知,牢城营由全国各地流放的配军组成,多在城外驻扎,平时干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而在战时,更要充当先锋炮灰,冲在最前线。牢城营的管营、差拨、平时并不随军,而是在城中的牢城驿公干。
董差役上前抱拳说道:“王差拨可在的?”
“找差拨有事?”卒子原本板着脸,可瞧了两眼,赶忙露出笑容,“呀!小的眼拙,这不是董爷吗?今儿怎么这个打扮?”
“还不是路上匆忙,正巧前两日下了场大雨,我们兄弟被浇了一路,只好换一身行头,你快找差拨出来说话。”
卒子应了声,赶忙进去找差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