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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新阳自东边升起。

昨日深夜,寒风过境,逼来了晚冬的最后一场雪,醒来便见纷纷扬扬,满地清白之景。

原先黛瓦的翘檐都被装饰成白茫茫的一片,好不纯洁。

因着苏珩还得吃几天的药,所以秦嬷嬷一大早就起床煎药送药,等忙完这一切后才回碧顷院的书房查验府里的各项账册。

只是她越核查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有一笔一千两的收支对不上账,隐约有些后怕。

苏达未曾续弦,也未曾纳妾,自滕菁华去世后便一直由她执掌中馈。

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此种疏漏,今日却突然出现,想来确实奇怪。

她又仔仔细细地核对了几遍,最后发现结果仍是一样。思虑再三,恐怕家里出了内贼,于是急急忙忙地赶往浴雪院书房。

通传后,秦嬷嬷战战兢兢地道:“侯爷,你且看这个。”

苏珩接过秦嬷嬷递来的账册,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专注而认真:“是账目有什么问题?”

“这里的数目对不上,老身亦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每日的开支都是当天核对的,怎会如此?”秦嬷嬷不停地踱来踱去,一双手搓了又搓。

“左右不过小事,不必紧张。”苏珩温声应答,转而看向高飞,吩咐道,“把府里所有人都叫到浴雪院正厅,我亲自查。”

高飞想了想,问:“夫人可要?”

“嗯。”

苏珩正想借此契机清理府里有二心的佣人。

毕竟新招进来些伺候许知意的人,或许会有手脚不干净。

若只是手脚不干净也就罢了,就怕是别有用心。万一偷窥到他私下里的秘密,继而传扬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厢房内的许知意正坐在书案旁,一手握着笔,一手拿着自己记录的私人开支账册,面前还放着一个算盘,正在耐心地核算开办书斋所需的各项支出与一应用品。

她想着等有空闲时便让桂嬷嬷和秋橘提前准备。

忽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乱了她的思绪,只见高飞急切地道:“夫人,侯爷请你立马去正厅。桂嬷嬷和秋橘也要一同前去。”

许知意点头,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旋即换了一身衣裳,领着桂嬷嬷和秋橘往正厅去。

浴雪院正厅。

苏珩正严肃凝重地端坐在高位上。

旁边的黑檀木桌上放着一个鎏金香炉,丝丝缕缕的轻烟萦绕于空中,那是秦嬷嬷刚点的凝神静气的熏香。

今日的许知意穿着一身天蓝色衣裳,三千青丝随意用一根素银簪子挽起,双眸黑亮又水润,仿佛下一刻便要蒸腾而起的山涧雾气,清秀而疏离。

颇有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之感。

苏珩已有多日未见许知意,眼下看着门口缓缓走来的天蓝色身影,不经意间又想起了花灯会的那一眼初见,心波微微摇曳。

许知意待走近,行了一礼,抬眸,猝不及防间撞进了一双冷漠却带着浓厚探索欲求的眼眸。

霎那,两人皆愣了一瞬,不过片刻便当作无事发生,各自快速地别开了目光。

作为苏珩名义上的夫人,这两日许知意有想过要关心他的身体状况,但张敬十分不喜她,更不会让她接近他的书房半步,她也就没再自讨苦吃了。

只能每日从秦嬷嬷那里旁敲侧击地打听他病情。

眼下看到他,面色虽然仍有一点苍白,但精神不错。想来秦嬷嬷照料得当,她也放下心来。

许知意一边想一边坐到苏珩身旁空着的位置。

待阖府上下所有人都到齐之后,一阵低沉的声音在这寂静又偌大的厅堂里响了起来,显得尤为突兀。

“秦嬷嬷,你来说。”

秦嬷嬷得了苏珩的命令,往前走了几步,凝重地道:“老身执掌中馈这几年来,未曾出过差错,只是今日却有些账目未对上。”

许知意听着听着,眸子左右流转了起来,垂首若有所思。

难怪这么大排场,原来是府里出内贼了。这场面比之当日桂嬷嬷一事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珩面无表情地接过话头:“秦嬷嬷的意思想必大家都已明白,不想我细查的,就赶紧认了。”

侯府向来都注重府里的规矩,严格的就像是在军营,或许这与老侯爷和老夫人是将军有关。

再者苏珩是他俩的儿子,那他的手段更是果断决绝,在府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仆役们皆是有所耳闻的。

别看他年轻,治理府里佣人的严格程度堪比苏达统率三军的程度。

若是被他亲手抓到,哪怕是一点小错,那差事可是没有了。

众人虽面露恐惧,但目光疑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未有一人站出来承认。

秦嬷嬷也未曾料到居然没人主动承认,一时也不知道该当如何,只能把目光投向苏珩。

“高飞,张敬,你俩带几个信得过的手下,给我一间房一间房地搜。”

苏珩见状,不想再耗费口舌,一张脸阴沉得如同大雨将至一般,脱口而出的声音要多肃杀就有多肃杀。

高飞,张敬点了几个人,步履匆匆地往后院方向去了。

许知意倏尔被苏珩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偷偷打量他。

只见他一双眸子阴冷森寒,浑身上下散发着不苟言笑的冷漠。尤其是苍白的面色令他看起来更不好接近。

她着实被他突变的气场吓到了。只偷瞄了一眼便心虚又后怕地转回头来,手心里隐约泛出一丝冷汗。

此刻冷漠如霜的苏珩让许知意觉得陌生。这样的他,她从未见过。

眼前站着的众人皆是胆战心惊,身体微微颤抖着。既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更不知苏珩要寻何物。

大约两炷香后,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彻在鸦雀无声的厅堂里。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是高飞,张敬等几人火急火燎地回来了。

高飞脸上略微出了一些汗,声音有些急促:“侯爷,我们都搜仔细了,未曾有所发现。”

苏珩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全都搜了?”

“都搜了,只有侯爷和夫人的厢房没搜。”

苏珩垂眸思索。若想要府里的下人信服,就得一视同仁,不能厚此薄彼。

既要搜,就得全部都搜。

“去搜!”一阵压抑到极致的冷漠声顿时响起,打破了气氛凝滞的僵局。

话音一落,众人诧异了片刻后面面相觑。

张敬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忍不住把目光落在许知意身上,仿佛想从她的神情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慌张。

既然全都搜了也没发现,估计东西就在她那里。若是被查到了,看她还怎么跟侯爷交代!

两人领了命令后,带着几人匆匆前往浴雪院的厢房。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过得尤其漫长。

门外的雪花依旧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坠落于地,留下一抹抹清白的影子。

少顷,高亢的声音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自门口传来。

“找到了!”

这突兀的声音可算是众人的心都提到刀尖上,纷纷惊恐地回头。

只见进来的是张敬,身后还跟着高飞和其余几人。

他因疾跑还略微有些喘气,手上则是抓着什么东西。

苏珩接过他递来的东西,眸里的冷霜瞬间汇聚,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手上的银票:“在哪搜到的?”

张敬直勾勾地看向许知意,神情里暗藏着不由分说的激动,一脸鄙夷道:“夫人的房间。”

话音落下之际,一股奇异的氛围笼罩着整个厅堂。

许知意心头蓦然一惊,一股股不对劲疯狂涌上心头。

她不动声色地瞥向苏珩的方向,只见他修长的指间抓着一张银票,金额正好是一千两,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这张银票该不会是秋橘收好的那张?可是跟今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许知意有些摸不清,于是旁敲侧击地问:“侯爷,难道对不上的账跟这张银票有关系?”

苏珩迎上她茫然的目光,双眉微微蹙起。他也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转瞬之间,张敬的一番话萦绕耳畔。

莫非她真的想买铺子,却又不够钱,便打了这主意。可是为何不直接跟他提?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的?”脱口而出的声音丝毫不掺杂任何情感,仿佛在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许知意喉头一哽,片刻后谨慎地点了点头。

苏珩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旋即遣散了一众仆人,只留下了秦嬷嬷、高飞、张敬、桂嬷嬷和秋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