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江澜终于回来了。
她先是拉起车战旗，跟他耳语了几句，脸色带着埋怨。
然后这个女人又去安慰蔡永美，但小美的泪水却像断线的珠子，扑簌簌掉落着，甚至能听见啪啪的响声。
“蔡夫人，对不起了，但你们早晚要面对！无论大帅怎样回避，关于身份的疑问一直都存在！不解决掉，永远都会有隐患！你们要的只是一个证明，这样对你们反而有好处……”
“闭嘴吧！”罗天明打断了车战旗的解释。
“大帅，这个恶人必须要有人当，我老车能力不足，又老不中用了，就让我当这一回诤臣吧！请大帅立刻启动对罗炎身份的调查！无论结果如何，请杀我正法！老车罪该万死！”
车战旗又单膝跪倒，他右手握拳放在左胸，这和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效忠时几乎一样。
只不过如今的老村长头发胡子全白了……
蔡永美绕过席位，走到车战旗面前，她的声音在颤抖——
“罗炎是我亲生的！他没有……没有任何问题！”
“但你骗过大帅！蔡夫人，你在这件事上毫无信用！对不起，我确实是在故意针对你，我要保护冰河军的正统传承！罗江和罗箐箐比你的孩子更有资格——”
“老村长！求求你冷静一下，别说了！”
江澜一把将车战旗拉起来，她也急哭了。
“我的孩子性格软弱，根本不适合打仗！罗炎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脾气不好可以慢慢改，大帅的脾气也不好，可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求求你，放过罗炎吧，他还是个孩子……”
车战旗朝罗天明这边看了一眼，这次没再跪下去，而是挺直腰板，铿锵有力地说道——
“罗炎根本不像大帅！他是个天生凶残的人，性格暴躁，而且严重缺乏自制力！我问过医生，根据面相推断，罗炎有可能是超雄儿……”
“老村长！求求你放过罗炎！是我错了，但你们不能这样揪住不放，罗炎是无辜的，你们不能……不能……”
蔡永美哽咽得无法再说下去了，她转过身向她的明哥求助，她泪眼婆娑，楚楚可怜……
罗天明头疼得厉害，他挥了挥手，却一时没想到要说什么，他也是直接当事人，也心乱如麻。
可车战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罗炎亲手杀了两名女兵，就在上个月，这件事必须要让大帅知道！就算他是基因突变，也一定要好好查查！一个不能控制脾气的超雄儿，不能当继承人！罗炎太残暴了，一次不顺心他就能爆发，那以后呢？日子还很长，他可不像大帅这么隐忍，他也没有肚量！蔡夫人，你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脾气，你真的不知道吗？我听说罗炎曾经打骂你——”
罗天明晃了晃脑袋，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车战旗在说什么？
蔡永美已经转身朝着门外跑去！
她逃了？
江澜瞪了车战旗一眼，也跟着跑了出去。
罗天明呆滞了十几秒，才转过头，把视线投到门口的高家怡身上。
“对不起，属下失职！我只知道蔡夫人那里死了两个姐妹，是冻死在后山的，我们只当作了正常损失……”
罗天明咬牙切齿，愤怒地甩了一下左手，这一下牵扯到了旧伤，整条胳膊都过电般疼起来，又酸又麻！
高家怡立正敬礼，转身跑出去了，她已经得到了调查的授权。
秘书官也被大帅的视线扫中，马上跑出去，在外面关好了大门。
偌大的议事厅里，只剩下大帅、车战旗，还有两头雄赳赳的黑狼。
“老村长，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啊！”罗天明沉声说道。
“首领，老车该死！但这件事，您不能再回避了！罗炎是一把过分锋利的剑，但这把剑，连握着它的人都会受伤，一定要看清啊！您是父亲，当局者迷，我老车占了旁观者的便宜，请彻底调查吧！如果罗炎不是您的亲儿子，正好扫除隐患！如果他是您的骨肉，那我老车自己上吊，我这次把蔡夫人母子得罪透了……但大帅，这么多年了，您知识广博，真的没怀疑过吗？您被亲情蒙蔽住眼睛了，您不欠他们母子的……”
“你出去吧！自己把兵权交给副手，从今天起无限期软禁！你别出门了，我再派一百人看守你……”
罗天明摆了摆手。
“谢大帅！”
车战旗挺身敬礼，然后傲然离开。
这老头子，目的总算达到了……
罗天明无声地叹息了一会儿，无论怎么头疼他都得镇定，狼王的金身不是随便能破掉的，哪怕最猛烈的打击也不能够，他是冰河霸主，是饱经风霜的王者……
而车老头干得……并非莽撞！
他没有私下建议，而是忽然发动把伤口撕开，让矛盾激化，这是一种逼宫。
而时间点掌握得很准！
虽然举起那个婴儿时，狼群在呼啸……
虽然按着蔡永美的头仔细盘问时，那女人哭得梨花带雨，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
可罗天明心中始终藏着一丝怀疑！
哪怕只有一丝，也足以让他心存芥蒂，二十年来始终耿耿于怀。
但大概率上，罗炎是没问题的！
罗天明又对他带着愧疚，如果自己当初再强硬一些，把蔡永美绑在身边，罗炎就不会掉到这种尴尬的境地！
如果狼王的心再坚硬一些，就不会有如今的血泪！
“来人！”
罗天明呼唤了一声。
大门开了，秘书官何小鹏，还有影狼指挥官高家怡先后走进来。
“调查罗炎杀人的事！”
“大帅，已经在查了，大概两天就能出结果……”高家怡畏畏缩缩地说道。
“太慢了！把他们母子身边的人都抓起来，挨个审问！我今天就要见到结论！难道让我去问车战旗吗？”
罗天明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头疼让他心浮气躁，但车战旗何尝不是给了他两个把柄？
“车战旗私下监视我的子嗣，严加调查，软禁他！罗炎杀人的事如果确定，就用滥杀无辜的罪名软禁他！去吧！”
罗天明摆了摆手，再次赶走了高家怡。
何小鹏低下头垂手站立，很是紧张，他跟了大帅多年，已经预测到自己要接一个致命的任务了，成与不成，都有被灭口的危险。
“去找医学部的人，让他们给出办法，查查罗炎究竟是不是我的儿子！一定要保密！不许让任何人知道我在调查，哪怕江澜和罗炎他们，任何人都不能察觉！”
“遵命！”
何小鹏说道，声音却颤抖起来，他退出了大厅。
罗天明坐在王座里，看着地上破碎的灯罩玻璃，看着阴影中幽幽闪光的狼眼……
头还在霍霍地疼，但怒火已经熄灭，狼王反而陷入了迷茫。
也许他不该愧疚？
不该相信那对桃花眼？
不该自欺欺人？
有些错误，越镇压就越会反弹，哪怕二十年的“安静”，也仅仅是它在休眠。
“唉……”
狼王叹息了一声，心中无限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