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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芜怔愣地看着他手腕间样式熟悉的佛珠,和她原有的那串一模一样,刚刚他靠近时绿芜甚至在佛珠上看到了磨损的痕迹,说明它的主人时常细细把玩。

他是什么时候戴着这串佛珠的呢?

在他即将走出院内时,绿芜不知道为什么,轻声开口问道:

“殿下...是月华楼的新主人吗?”

能在入夜轻而易举地出现在月华楼后院还神态自若的,除了新来的主子不做他想,刚刚他话里话外也是这个意思。

甚至之前突然出手关照,让她和十三疑惑和担忧的那人,也是他。

原先绿芜还隐隐担忧他会不会因此得罪九阿哥,得知他的身份后这个担忧已然消失。

他是太子啊。

但,她却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将这个已知答案的问题问出口。

但她没得到预知的答案。

“绿芜...”

满月泄下的清辉毫无保留地洒在院内,晚夏时节,四周不时泛起阵阵微弱的蝉鸣,绿芜就在蝉鸣与风吹树叶的簌簌声中,听清他近乎许诺的语句。

胤礽看着她,轻声解释:“你才是月华楼的新主人,以后也不必再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就算十三弟没有开口,他也不会由着九弟让她受委屈。

......

他是太子...

他和她之间身份差距犹如天堑鸿沟。

绿芜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再三告诫自己这一点。

视线低头触及到手边那块冰凉的玉佩时,终于能勉强成功地压下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努力断绝心中不合时宜的情意。

绿芜...

不能有奢望。

无论是出于她糟糕的身世,还是出于两人的身份,她都不该。

......

胤礽出手很迅速,月华楼的牌子已经摘了下来,名满京城的第一大青楼已经不知不觉间改朝换代了。

月华楼不再做青楼的生意,楼里许多姑娘被自愿遣返了

进过青楼的女子没了清白的名声,大多也是被亲人卖进来的,即使能脱离贱籍日子也不好过,但魏嬷嬷把账上的银子给了她们不少。

绿芜站在二楼窗栏处,看着那些姑娘三两结伴同乘马车,车轮缓慢而又坚定地远去,余光间注意到一抹艳红的身影。

是牡丹。

芙蓉面,嫣红妆,美得张扬,是绿芜长成前月华楼的头牌,只是绿芜扬名后,她的地位和名气就大不如前了。

两人性格不合,同处月华楼,几年来竟是不曾说过一句话。

白露担心她来者不善,把自家姑娘挡在身后,牡丹见状轻笑一声,神情有些复杂。

“小丫头,别担心,我是特意来谢谢你家姑娘的。”

底层摸爬滚打的人谁没有点察言观色的本事,牡丹更是个中翘楚,早看出了那新来的嬷嬷对绿芜不一般,本来还以为后续日子会更不好过,却不曾想着...

背后那人竟要放他们都出去...

她无父无母,在青楼混迹了那么多年,其实是不想出去的,但是那嬷嬷给的太多了。

李妈妈爱财,楼里的姑娘接客得的赏银只能留下一份,牡丹这些年青黄不接,也有一笔小财,但魏嬷嬷给的银子够她正常用度一辈子。

甚至绿芜还私下里给每一位姐妹都补贴了一份。

“多谢你。”

多亏了她,自己才有离开这里的机会。

她想了想,有那么多银子傍身,趁自己还未年老色衰,找个村里的可靠人嫁了,也算是后半辈子有了保障。

绿芜避开她的礼:“是贵人的决定,绿芜不敢居功。”

牡丹轻笑一声,也不与她争论,只坚持行了全礼,拿了银子之后轻轻颔首,挥手时甚至有些洒脱。

“走了,你保重。”

转身登上了马车,掀开车帘时蓦然回首,看见了依旧在窗前静静目送的女子,她已然双十年华,美得让人不自觉晃神。

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似涂砂不点而朱。

窗下有一阵骚动,月华楼的牌匾被丢在一边,牡丹看着魏嬷嬷出面和一个中年男人交涉,那人带着礼和家丁,人多势众。

那人是九贝勒府的管家,魏嬷嬷也不惧,叫来了留在楼里的仆从,双方正在对峙。

月华楼背后的贵人果然身份贵重,至少比九贝勒贵重的多啊...

冲突还在继续,牡丹收回视线,放下了车帘,难得多愁善感一回,车轱辘碾在石板上闷沉的响声中夹杂着一声叹息。

她的前路一片坦荡。

那绿芜呢?

她的贵人又能护她多久呢?

......

站在二楼窗台,亲眼看着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远去,看着九阿哥府上的管家被魏嬷嬷再一次强硬地挡在了门外。

昔日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的风月之地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亭台楼阁。

绿芜回了房间,魏嬷嬷派人送来一个黄檀木锦盒。

她的主子显而易见...

绿芜迟疑许久,还是伸手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串青玉佛珠,玉质温润清冷,下坠一朵开的灿烂的山茶。

江南春日的时花。

他很用心。

书信间他曾问过自己来自何处,绿芜不曾回复过,想来他是打听过了自己来自江南,近日送礼都有些江南的痕迹。

只是...

绿芜将青玉佛珠拿在手心,一粒一粒地贴近手心,不自觉拨动着,玉珠轻撞间轻微的叮咚声,仿佛世间的纷纷扰扰都被沉淀,唯有一颗平静的心静静沉淀。

自康熙四十年至今,他们只遥遥见过几面,甚至只有短暂的对话闲谈,几封书信,可太子眼神和举止中流露出来的真心和爱恋让她死寂的心不可避免地些许动容。

...她当不得的...

他大概不曾得知她的籍贯何处。

若是得知她的身世,想来会有所顾忌...

绿芜打开箱屉,白玉上隐晦的明日因为时间久远不可避免地留下丝丝裂痕,给本就不均匀的玉质平添瑕疵,破坏了仅剩的一点美感。

她是浙江乌程人...

明史案的后人。

甚至...

若曦可能还看到了这块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