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总是这般轻信别人，或许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所以下意识觉得她可以依靠和信任。
直至此刻还期望从她这里得到支持。
但她不是的。
她和九公主之间，从来便不是同一立场。
所以压过那一瞬的心软，语气越发冷酷，揭穿着她早该明白和知晓的真相。
“您视殿下为仇人，视豊朝为仇人，可两国交战多次，您身上又背负着谁的仇恨？”
仇恨是绵绵不息的。
丹蚩与豊朝边境多年不宁，大大小小的摩擦数不胜数...
边境的将士伤亡也不在少数，那些死在外族劫掠下的，是谁的儿子，谁的兄弟，又是谁的丈夫？
丹蚩与中原一战，不可避免。
不是殿下也会是旁的人。
战场之上只有胜负和生死，你死我亡的时刻，如何能要求对敌人手下留情...
“您的仇人何止翊王殿下，”
“宫里与您交好的两位公主，甚至太皇太后也都是您的仇人...两国若是再次交战，她们会如何选择您不明白吗？”
九公主的亲人死于亡国，她即将要嫁的是灭了她外祖一族的凶手，皇宫里她所谓的‘朋友’，某种意义上都是她的仇人。
天真是需要代价的。
身体微微颤抖着，小枫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被她冷淡的眼神刺穿了心脏，仿佛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脑海中一片混乱，思绪如潮水般汹涌，却又无从梳理。
只能顺着她的话去想象。
永宁和珞熙会怎么选...
这答案显而易见。
若是两国交战，她们首先是敌对国的公主，其次才是彼此的朋友。
就如她自己的选择一般...
心中的困惑和无助，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女孩儿紧紧地束缚，瑟瑟定定地看着她。
“您早该离得远一些。”
离自己远一些，离翊王远一些，离这豊朝也远远的才好。
可她总是不听劝告。
直至此刻，小枫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女孩一次又一次地疏离和躲避。
因为她早就知道，她们之间隔着什么。
小枫摇摇欲坠。
“我明白了...”
心中充满了悲痛和迷茫，明晃晃的太阳仿佛变得灰暗无光，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一般。
声线沉重而缓慢，却突然想起什么，止住了脚步。
“多谢...”
与自己有关的一切，自己却被排除在外，那样的滋味实在是难堪和难以忍受。
她今日受到的冲击和仇恨几乎要把自己淹没，溺毙其中。
但还有微弱的值得欣慰的一点。
她莫名相信在这里能得到真相，最终也如愿得到了。
即便痛苦不堪。
即使她头痛欲裂，几乎要被残酷的真相逼得崩溃。
但总归，比一直被蒙骗在谎言之中要好上许多。
她真的。
莫名地，极其讨厌被欺骗。
......
瑟瑟抬眸，便对上了小枫透露出无尽的哀伤的双眸。
听见少女压抑着的颤声，本以为她还要控诉什么，却在微风渐起时，听见意料之外的话音。
她在低声道谢，随后失魂落魄地快速离开。
背影仓促又逃离，风轻轻吹过，她忍不住轻颤，脚步飘忽，似乎被微风压垮了一般。
很快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身旁投下一片阴影，目送那身影消失在天边，兄妹俩莫名的沉默无话。
早在九公主到来时他便知晓，知晓她想见的是谁，所以并没有出面干预，也明白九公主匆匆赶来的用意。
编造的谎言终究不是完美无缺的，迟早有一天会露出破绽，只是九公主实在迟缓又单纯，此刻才惊醒过来。
“瑟瑟…”
赵士玄轻喃：“太阳落山了...”
莫名浓郁的惆怅和愁绪。
视线落至天边，夕阳西下，余晖渐渐染红了天边，绚烂的色彩光芒逐渐黯淡，让人不禁心生惋惜。
阳光依旧洒在身上，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它慢慢地消失在天边，带走了白天的温暖和光明，留下的是一片寂静和清冷。
赵士玄知道，瑟瑟也不是无动于衷的。
她对九公主，罕见的温和与心软，所以将人冷冰冰地驱离之后，会这般失神。
对上青年关怀和担忧的眼神，瑟瑟后知后觉，松开了一直紧绷的指尖，白皙的手心留下了几道极深的掐痕。
她只是没想到，即便冷言冷语，九公主也依旧选择向她道谢...
那般郑重和真挚。
瑟瑟垂眸半晌，压下那些复杂又莫名的情绪。
“太阳总会有落山的一天。”
九公主身上的那份鲜活和明媚，是这皇城中鲜见的盛景，但也正因为罕见，所以让人下意识不敢靠近。
因为明媚的太阳温暖又让人贪恋，但靠得太近不可避免会被灼伤的。
尤其是习惯了冷清和黑暗之后。
她是这般，哥哥也是这般。
况且这皇城里波云诡谲，人人自危，没人能护得住太阳不被污浊和黑暗侵蚀。
九公主得学会保护自己。
从不会再轻信任何人开始。
......
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镇北侯府，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喧闹声此起彼伏，在这喧嚣的背景下。
小枫穿行其中，步伐缓慢而沉重。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面容，陌生的装扮，陌生的文字和语言......
她从未有任何时候如此刻一般，意识到自己与这繁盛的中原格格不入。
昔日让她觉得热闹和平和的街景，此刻却莫名笼上了阴影，染上了仇恨的欲怒和沉郁。
阿翁死了，丹蚩亡国...
路过欢笑的人群，却感受不到一丝快乐，这里熙熙攘攘的人群，素不相识的路人，与她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仇恨...
可她怎么报仇...
顾剑赶到之时，人群中摇摇欲坠的少女迷茫无措，像是迷了路的稚子，阳光洒在她绯红的裙摆上，却无法传递丝毫的暖意。
“小枫...”
远远地看见一双熟悉的眼睛，小枫愣愣地看着他。
隐隐的头疼越发明显，几乎要把头脑分裂成两半，却又莫名的直觉让她坚持不挪开视线。
他是顾剑。
直到脑海中的画面越发清晰和连贯，乱麻一般的思绪突然被打通了什么阻塞，快速地呈现在眼前。
“顾剑...”
他不是顾小五，只是顾剑...
她的师父。
她曾经喜欢的人。
也是曾经利用过她，欺骗了她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