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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启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正午,视线在殿内环顾一周,随后干哑着嗓子开口

“朕身子如何?”

太医守了一夜终于见到他醒来,当下大喜,诊脉之后连忙跪地,头磕在地上声响很足。

“吉人自有天相,陛下如今醒过来,是在好转的征兆。”

刘启呼吸间也觉得松快不少,本以为是感觉迟钝出了错,如今听他的回禀便知道自己的确是在好转,紧皱的眉头旋即松懈。

“若是真有所好转,朕必有重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陛下这病好的突然,去的也突然,但不妨碍太医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老命,所以回禀的声音格外激动。

“为陛下诊治是臣分内之事,不敢邀功。”

显然是心有余悸的故作推脱。

刘启刚刚醒来,没什么余力应付这等无谓之事,所以只是摆摆手,让人煎好药服下之后便将人赶了出去。

先前觉得吵闹和烦闷,可直到殿内只剩下寥寥几个伺候的宫人之时,却也并不觉得清净。

“太后可有来过?”

“回陛下,太后娘娘今日还未曾来过。”

只是今日吗?

刘启沉默片刻,忽地扯了扯唇,却没几分笑意。

他是皇帝,是这大汉的天子,本该众星捧月,可如今却觉得,这未央宫有些冷清,说出去让人发笑。

醒来这般久,但母后好像还没接到消息一般不曾出现,就连后宫里时时献殷勤的姬妾,好似也不曾真心来探望过。

他突然很好奇,“朕病重这几日,都有谁求见过?”

“回陛下,这几日王夫人时常来探望,只是不愿与栗姬娘娘起冲突,以免扰了陛下安宁,所以次次回避...”

言下之意,无非是话里话外指出栗姬刁难其他妃嫔,是在告栗姬的状,却也像是在暗中为王娡说好话。

这些弯弯绕绕平日里见得太多,本该习以为常和视而不见,可重病一遭醒过来,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拙劣又惹人疲累。

感受到上位者意味不明的视线始终凝在头顶,那内侍冒出几滴冷汗,缓了缓突然试探着补充,

“还有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曾求见。”

他与皇后自册封太子那年起,已经许久不曾见过面,刘启企图忆起她的模样,却只觉得模糊一片。

刘启视线微顿,“她为何求见?”

只感觉到头顶的威压稍缓,内侍忙跪倒在地,老老实实将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刘启这才知道,在他昏迷时,一直沉寂的椒房殿也闹起了风波。

皇后服毒欲自尽,好在发现得及时抢救了过来,只是如今还在昏迷之中,甚至比他之前还要重上几分。

至于服毒的理由......

刘启将那慌张的宫人赶了出去,回想起他说的话,只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的复杂。

这复杂的思绪一直到他拖着病躯赶到椒房殿时也没有理清,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会突然起意来到此处。

在零落的几个宫人慌张的表情下,刘启沉着脸踏进了许久不曾踏足的宫殿,扑面而来地冷清和朴素。

床榻上躺着的女子似乎无声无息,额角包扎的白纱渗了血,更衬得她面容的憔悴和消瘦,记忆里关于妻子的空缺,逐渐补全了两分。

刘启并没有靠近,只是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伫立。

宫里传遍了的消息是,皇后以为陛下病重不治,所以悲痛之下服毒殉了情,情深不寿,让人感叹不已。

情深不寿,他与皇后之间?

有些荒谬。

风吹动桌案,绢纸翻飞,刘启只需稍稍垂眸,就看清了桌案上用镇圭仔细压好的帛书,椒房殿少有人至,所以无人发现它的主人曾留下这只言片语。

字迹清隽怡人,内容却有些让人惊讶。

[妾自知无才无德,忝居皇后之位多年已是陛下宽仁,不敢妄想能葬入帝陵,只盼太后娘娘怜惜,允妾葬于太皇太后身旁,以尽孝心,伏地拜请,求太后娘娘成全。]

原来是一封遗书,一封不愿与自己合葬的遗书。

刘启沉默许久。

视线落到床榻之上,第一次看清了她的面容。

婉约如随风飘舞的杨柳,并不是会让人惊艳的美人,只能算得上清丽,如今无声无息地躺在床榻之上时,添了几分脆弱。

莫名惹人叹息。

他们是少年夫妻,如今却走到了这般冷漠的结局。

............

“娘娘?”

梦境里似乎晨雾渐渐散去,远远地能看见远处的山峦清晰可见,墨绿一片,给人一种宁静而美好的感觉。

巧慧不愿醒来,却经不住身旁人的轻唤。

睁开眼时,对上了小宫女担忧又惊喜的视线。

“娘娘,您终于醒了——”

好像服毒前,也是这个叫白杏的小丫头哭着跑出去报信,这冷清的椒房殿不过三两个宫人,往日里也只有她算得上尽心。

“您昏睡时陛下曾来探望,奴婢现在就将您醒来的消息去回禀陛下。”

说着就要往外冲,巧慧止住她,启唇想说些什么,却只觉得嗓子艰涩难当,说不出话来,所以只是摇了摇头。

何必去见刘启,他们之间不过相看两相厌。

白杏注意到她的嗓子,本来就憋不住的泪水顿时滑落,“那奴婢去找太医。”

巧慧也不拦着她,只是在人走后,勉强撑起身子到了桌案前,却没看见服毒前留下的字迹。

是被太后看见了,还是被刘启看见了,对她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她本来求见也是为的此事。

她甚至说得上期待。

大汉没有皇后葬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先例,但废后或许可以,可她始终没等到刘启废后的旨意,即便他快死了,也不曾让自己这个默默无闻的皇后解脱。

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求太后。

可没想到的是,好像连早已仙去的太皇太后,也不允许她自作主张的遗愿。

‘好孩子,哀家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只有活着,才有报复的机会,如何能轻率地选择死?’

‘巧慧,你的责任和使命还没有完成,如何能这般窝囊地死?’

‘你怎么对得起哀家,怎么对得起生你养你,又呵护你多年的薄家?’

‘好孩子,权当为了哀家,坚持下去好不好?’

恳切又执着的请求,即便知道那可能只是自己臆想的梦境,可巧慧也说不出任何狠心的拒绝话语。

这不是噩梦。

梦见太皇太后,巧慧是想念的,所以并不觉得这是所谓的噩梦。

只是如今梦醒后,却觉得梦境里沉重的氛围延伸至现实,沉闷又压抑。

因为她连死也做不了自己主。

............

王娡一早前来未央宫探望,只是进殿前注意到了内侍暗含提醒的眼神,她脚步微顿,进殿之时伏地见礼,恭敬异常。

看着她明显警惕过的神情,刘启只摆摆手,示意她起身,并没有如之前一般亲自搀扶,王娡注意到这一点,起身时更加警惕,轻易不敢开口。

刘启只问,“朕昏迷那日,栗姬去过何处?”

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问起栗姬。

语气沉沉,神情更是喜怒不形于色,王娡垂首如实禀告。

“栗姬姐姐先去探望了太子,随后似乎是去了椒房殿与皇后娘娘叙话,之后便赶来了未央宫侍疾。”

刘启意味不明:“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仿佛这后宫里遍地都是她的眼线,所以栗姬做了什么去了何处,她对答如流,甚至自己身边,也有她的眼睛。

栗姬那日疯了一般丧失了理智,也实在经不住推敲。

王娡心一跳,意识到自己中了他的试探,险些藏不住惊慌,“臣妾只是听闻,不敢窥探栗姬姐姐的行踪。”

刘启重病,懈怠和大意的不仅是栗姬,还有她自己。

她差点以为自己做的手脚暴露,王娡始终垂着头,不敢再多说什么,可即便如此,刘启也看透了她的紧张和慌乱。

或许不想自己醒过来的,不只是栗姬一人。

这念头一浮出,刘启连带着看见这些弯弯绕绕的人都觉得烦躁,正欲说什么,殿外宫人回禀说皇后醒了过来。

刘启视线微顿,随后径直离开。

王娡有些怔愣,庆幸还没升起,就听见他临行前最后一句话。

他说:“太子牵挂母亲,便允他去栗姬宫里探望,不得阻拦,也不得苛待。”

这一句话,让栗姬被打入冷宫的事实形同虚设,栗姬没倒下,太子也没被牵连,她几乎是在白费功夫。

王娡指甲陷进了手心,极其不甘心之下,却还记得皇帝要去的地方。

他要去椒房殿。

这是他醒来后去的第二次了,自她进宫以来,皇帝第一次去椒房殿这般频繁。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

椒房殿自本朝伊始就是皇后的居所,刘启还记得幼时母后住在这里时,金碧辉煌,椒房殿是高贵又华丽的,可如今却只觉得朴素的过分。

皇宫里趋炎附势拜高踩低是常态,难怪椒房殿里连件像样的摆饰也不曾见到,刘启难得有些愧疚,所以在女子伏地见礼时先请将对方扶起。

“身子可还有不适之处?”

他实在温和得过分,巧慧不着痕迹地擦了擦刚刚与他短暂交握的指尖,随后恭敬地摇头。

但刘启看得出来她在说谎。

毕竟她喝下的是砒霜而不是糖水,那么浓烈的毒药必定十分伤身,但她却说自己不曾有不适之处,显然是谎话。

宫里的嫔妃时常会这般,就连一向跋扈没脑子的栗姬,都会以退为进显得自己贤淑懂事不愿给他这个皇帝增添麻烦,他时常也顺水推舟,省下了那点关怀的心思。

但......

看着女人离自己几乎三步远,疏远得过分的距离,刘启莫名地觉得自己大概是想茬了。

以退为进或许算不上,她大概只是不想与自己太过亲近。

但这样的念头也不足以让他愉悦。

不免又想起那封遗书,一直想问的话终于有机会对着本人问出口。

“你那日求见,是为了不与朕合葬?”

刘启没有得到回答。

只看见女人轻轻跪下,垂首见礼像是在请罪,即便没有答案,但彼此似乎对这答案都心知肚明。

伏地拜请的身影纤细而柔弱,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倒,但刘启突然发现,在这脆弱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颗胆大妄为的心。

大汉没有皇后与太皇太后合葬的先例。

即便是母后也不会允许,刘启即便那日召见了她,也不会心软地同意,甚至有可能因此动怒。

但她还是落笔写了那样的遗愿。

“你倒是胆大。”

即便是栗姬,若非那日中了圈套,也断然不敢这般放肆和忤逆君主,但他一直忽视,以为温婉懦弱的皇后却敢。

好像连辩解也不屑。

相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无畏,却是为了离自己远远地,好像离自己远一些才能安息一般。

有些扎心的不满。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本该朴素的宫殿却莫名让人感到宁静和舒适。

刘启微薄的恼意很快被微风吹走,看着她始终沉默的模样,突然开口,“为何不说话?”

进殿以来,几乎没有听见她开口说过一句话,就连请安,好像也没有开口。

刘启几乎气笑了,“你难不成,是不想与朕说话不成?”

本来只是不客气地反问,却没想到对方更加不客气,沉默片刻。

巧慧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的确,不想和刘启说话,也不想见到他。

对视之时能清晰地看清女人眼底的不愿,刘启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她还当真不想与自己说话。

也当真敢当着自己的面承认。

刘启噎了一下,对上女人澄澈平静如湖泊的眼眸,郁气憋在心中上不去下不来,只能大步离开。

却在走出宫殿之时,清风一吹,些微的恼意很快消散了,等到回到未央宫之时,已经没了那股郁气。

甚至觉得松快许多。

召见了太医,本是想询问自己的病情,顺便问一问皇后的身体如何,却听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你是说,她的嗓子受了重创,以后不能说话?”

“回陛下,那药剧毒,皇后娘娘的嗓子需得一段时日的精心调养,如此或许能恢复几分。”

言下之意,是太医也没有能使她完全恢复的把握。

刘启有些过意不去,也因为自己误会了对方而难得有些愧疚,正欲起身折返,想起了什么突然止住了脚步。

即便伤了嗓子,但她并不解释,表示不愿的态度却很坚决。

刘启初始怀疑,如今确定了。

她或许牵挂太皇太后,但更多的是不想与自己合葬,连死也不想与自己在地下有所纠葛。

那股微薄的恼意再次浮现。

简直反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