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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连忙赶来,没说上话就被交代了任务。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然无有不应。

可是…

“叙游巷?”

长安有这个地方吗?

暗卫摇头回禀,“启禀陛下,公主殿下,据臣所知,长安城并没有叫叙游巷的地方。”

平阳:“陛下……”

该不是记错了?

没人看见她,只有他一人看到了,好像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都是假的…

刘彻头疼欲裂,“都出去——”

帝王怒火来的突然。

平阳对上了刘彻暗沉的脸色,无端让人觉得危险,很快带着人离开。

退到殿外,轻轻吐息,才勉强压住心中浮现的惧意。

陛下喜怒无常的传言,原来是真的。

独自一人。

刘彻猛地捶了几下床榻,直到手上传来疼痛,才分清来现实与梦境的界限。

迟滞的思绪和理智徐徐流转。

原来是莫须有。

是假的。

她已经死了,这世间自然寻不到。

这空荡荡的宫殿盈满了沉重的风,无影无形,刘彻却觉得几乎要被压垮。

……………

先帝忌辰,明亮湛蓝的天色也染上了沉重肃穆的灰白。

按照惯例,刘彻亲谒汉阳,于先帝陵墓前亲自祭祀,不敢懈怠半分。

身后紧跟着一群身着简朴沉稳的大臣和侍卫,整个队伍庄严肃穆。

踏上太庙前的台阶,刘彻时隔一年,再次看到了墓碑前他亲自刻上去的隶书,这座尘封许久的陵墓内,埋葬着几乎埋葬着代表他过往的一切。

以及其中最重要的部分。

是留不住的部分。

那日的梦境一般的遇见实在真实,他不死心,派人找寻过许久,却半点踪影也找不见。

好像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刘彻掩下眼中的暗沉,亲自点燃香火,向先帝的牌位敬香,并虔诚地行三跪九叩之礼。

礼成事毕,百官无声而肃穆的跟随退下,帝王陵再次恢复了安宁。

刘彻回望。

灰白天色笼罩下的陵寝,显得盛大而荒芜。

……………

先帝忌辰之日,皇宫里也一应简朴为主不敢笙歌鼎沸,也不敢奢靡享受,沉闷的钟声一声一声,压住了皇宫的声响,仿佛四处都是无声无息的。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卫子夫进宫多年,对着诡异又沉默的气氛也仍旧觉得不适应和难以忍受。

每到今日,皇帝心情不愉,太后也格外严苛,她作为皇后半点懈怠也不敢流露,忙到精疲力竭。

却还有期待。

远远地看到帝王的旌旗自宫外入内,便知晓祭祀已然结束。

陛下回来了吧?

这是她当上皇后的第二年,往年她是卫姬,是卫夫人,先帝忌辰这样的大事,她只有听闻和服从的本分,如今却能亲手为刘彻处理相应事宜。

昔日这样的日子,能陪在皇帝身边的只有皇后,卫子夫为此而黯然神伤,如今却不同了。

她是皇后,终于有资格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陪伴在自己夫君的身旁,所以她来了宣室殿。

满怀期待,却见不到人。

“陛下去了何处?”

“回皇后娘娘,陛下此刻应是在明光殿。”

明光殿…

那是陛下登基后用以祭祀神明和天神的地方,外人不可闯入和靠近,即便是太后也不能。

卫子夫失望而归,有些意外地黯淡。

沿着汉宫的小径一路回返,一座一座宫殿收入眼中,其中一座格外引她注目。

那里爬满了生机勃勃的藤罗和绿茵,鲜有人至却又生意盎然,是整个汉宫里最惹人注意的地方。

那是椒房殿。

本该是皇后的住所,可无论是她还是上一任皇后,都无缘目睹内里的一切,因为那是皇帝明令封存,禁止进入的地方。

所以陈皇后和她,都只能退居甘泉宫。

沈葭看出她伤神,不免劝慰,“娘娘别伤神,或许日后有机会能入住椒房殿呢?”

卫子夫叹息,“或许吧。”

她其实不在乎住在何处,她在乎的是夫君的身心,但这唯一在乎的点,即便靠的再近,她也有一种遥不可及的不安感。

她看不清陛下的心。

此处无人,沈葭与卫子夫本就是情同姐妹,说话自然不顾及,看着椒房殿的眼里也带着好奇。

但更多的是殷羡。

“听说先帝与薄太后鹣鲽情深,同生共死的情谊,真是难得。”

所以宫里的王太后即便是陛下的生母,将来薨逝后也只能另栖别处,太后娘娘心里想来是不好过的。

不然为何每到今日,就闭宫不出也不见客呢?

“我听说…”

沈葭压低了声音,轻不可闻,“宫里的老人都说,薄太后是殉情而死…”

听说不仅一次,沈葭听闻时赞叹不已,也十分钦佩。

“不可非议逝者。”

卫子夫轻瞪了她一眼,提醒她谨言慎行。

但其实这样的传闻她亦曾听闻过。

因为先帝病重,薄太后不忍夫君独自离去,也不愿独留世间,所以追随先帝而去。

这样的深重的情谊何止是难得呢?

同生共死,同茔同穴,身在帝王家实在惹人艳羡和惊叹。

可望不可求。

先帝夫妻同陨于椒房殿,或许是这样,陛下才伤痛至此,将椒房殿封存至今不见世人吗?

“娘娘,我们该回去了。”

卫子夫收回思绪,最后看了一眼那座神秘的宫殿,最漂亮,却也因为人迹罕至,所以也莫名的最空虚。

……………

明光殿

虽是宫殿,却更像是用以观景的高台。

深夜的月光洒下,碎碎点点的星光闪烁,似乎触手可及。

“彻儿…”

她依旧那般无奈而温和,“为何总是放不下?”

为什么呢…

刘彻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因为您失约了。”

很多次。

“这般荒唐和执着,只是因为您还未回答彻儿的问题…”

为什么要抛下他呢?

在她看来,是不是他不值得留恋?

是不是他可以随意抛下,所以就这样无情和冷酷地,将他一个人留下。

他在梦里也问了许多回,却总是得不到答案。

刘彻苦笑,“为什么总是这样…”

从来不曾把自己放在心上,只当作无知的孩童,所以随口许下的诺言,也从不曾兑现。

她说过很多次等自己回来,可每一次都会应下父皇的邀约。

甚至愿意与父皇一同彻底离开。

刘彻听见她劝,“执着于虚无,容易迷失本心,你当珍惜当下才是…”

珍惜当下…

刘彻不禁自嘲。

他哪来的当下?

她和父皇走的突然和平静,却带走了少年时一切的安宁和期望,只剩下足以压垮人的冷清。

他被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