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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了段宏,卫子夫手里的咬人最厉害的那条狗,也是当今陛下的心腹。

段宏在此次出现,背后的含义昭然若揭。

“你做什么——”

爰怄双手举高,只是示意袖间,“劳二位小哥带封信于太守大人,事关府上贵客,只要信带到,在下即刻离开。”

士官将信将疑,却还是尽职,爰怄袖间的字条就这样转移了出去。

心头渐松。

押送的官兵紧跟着,爰怄老实转身离开不再反抗,转身时眼底的屈辱和恨意再也压不住。

段宏再快,也是要比他晚上一步的。

“卫子夫…你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他给卫子夫找了个几乎不可能战胜的敌人,也算是对得起楚服…

但可惜仇人落败时的狼狈不能亲眼目睹。

……………

节庆的日子,连晨曦都格外眷顾世间。

贵客盈门,张太守几日未曾睡过好觉,这日未免怠慢,还特地起的比往日还要早。

却还是迟到了。

等他着急忙慌来请罪时,君主已经衣冠整齐,处理好的折子已经堆了小一叠。

看起来精神奕奕。

张太守不免无声嘀咕,陛下难道不睡觉吗?

“张爱卿…”

猛地回神,张太守连忙吞回哈欠,“臣在——”

“花朝节是何时?”

“回陛下,往年是卯时三刻…”

刘彻看了看天色,依旧在朦胧的夜色之中,却也能窥见几分天光,从太守府到祭台,也有一段路程。

刘彻放下折子,淡声吩咐,“那便出发吧”

“臣遵命——”

张太守下意识叩首,等回过神来时,君主已经先他一步离开了,只能起身去追,困意也被惊讶和迷茫吓跑了。

“段大人,陛下怎么突然就…”

前日还说不感兴趣,今日就突然变了主意。

甚至有些急切?

张太守不解,段宏却是不安。

那爰怄离开时传了信条,他一时疏忽,被眼前这蠢直的同僚献宝似的交给了陛下,所以陛下变了主意。

那信条写了什么?

爰怄又设了什么诡计,段宏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和担忧,因为他知道爰怄的一切举动,最终都只有一个指向对象。

他恨透了皇后,只会报复皇后。

河间有什么值得他利用的东西……

“爹——”

段宏的思绪被一声不合时宜的呼声打断,只听见高台下由远及近的喊声,带着无知的兴奋。

祖宗!!!

张太守吓了个半死。

刘彻已经先一步到了高台,视野开阔,张太守连忙告罪,刘彻也不计较,只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倒是多看了张珩一眼,看到了对方满身的花瓣,衣裳也划破了几道痕迹,好像从哪里刚刚爬出来的乞儿。

这是张太守的儿子?

刘彻只觉得意外,还有几分有趣。

看向身旁的段宏,“爱卿有何不解?”

“臣只是好奇陛下为何…”

“好奇朕为何来此,还是好奇那爰怄说了什么?”

刘彻语气平淡。

段宏却察觉到危险,“臣不敢——”

失神之中下意识吐露心声,等感觉到不对时,已经暴露无遗,他赶走爰怄的事想来也瞒不住陛下。

只能请罪,“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擅作主张已是僭越。

刘彻其实也并未生气,只是好奇罢了。

盯了他半晌,忽地问,“在爱卿眼里,君臣本分与少时情谊,孰轻孰重?”

段宏与皇后是旧相识,俨然有甘心为了皇后排除一切隐患的架势。

他可还记得,谁才是他的君主?

只这一句,平平淡淡。

但段宏强撑着的理智有一瞬间绷紧,危险来临时下意识想要逃的本能呼之欲出。

陛下知道一切。

他与皇后的相识,甚至他的私心…

……

把儿子拉得远远的,张太守大气未出,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蠢东西,你可知刚刚差点小命不保,大呼小叫的干什么?”

“嚎丧呢?”

张珩不满:“大喜的日子您说什么丧气话,多晦气,冲撞了神女怎么办?”

这傻子,小命差点保不住还想着神女,张太守气的心疼。

张珩擦干脸上的口水,看了一眼远处的高台,“那是谁?您干嘛怕成这样?”

他只知府里来了客人,却还没见过客人的模样,连多看看也不允许。

“收回你那不安分的眼珠子。”

冷静了下来,张太守心累,只冷声警告他,“那是贵客,为父警告你不可冲撞,不然你就等着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

这么严肃,张珩吓了一跳。

“知道了。”

但到底没长什么脑子,很快就调整过来,兴致勃勃,“您再不来,我可就代您主持了,我跟您说我今日准备了大惊喜…”

虽然教他的那个方士被赶走了,但是他还是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张太守下意识不安,“什么惊喜?”

这几日忙昏了头,险些没记起还有这么个儿子,再加上他也算是安分,张太守便没注意。

如今人凑到了眼前,他才后知后觉不对劲。

这么安静,绝对是在作妖。

这衣衫褴褛的。

突然有种不安的预感。

张太守再次心痛,忍住想大义灭亲的冲动,“你老实说,你干了什么——”

要是他搞砸了今日的祭奠,他就与这蠢儿子同归于尽。

……

“陛下…”

那一声淡淡的发问,段宏浑身汗毛竖起,直到此刻才回神,扑通跪下。

“臣未曾有半分不忠之心,与皇后娘娘也仅是相识,还望陛下明察,若因微臣而引发误会,臣万死难辞其咎。”

诚恳至极。

刘彻信了他的前半句,却不怎么相信他的后半句。

只是他也不甚在意。

只要段宏不要忘了本分,他与皇后是何情意于他而言无足轻重。

他与皇后,本来也不是心意相通的夫妻。

警告过了,刘彻开口准备让他起身。

只是忽然如期而至的钟声,打断了窃窃私语,平静而温和地吞噬掉了一切世俗的声音。

刘彻下意识看向高台。

太阳在远山背后升起来的瞬间,有钟声自中央的祭台扩散开来,深远绵长。

祭台下,人群环绕圆台而立,注视着天际暖阳,神情肃穆,却又含着最真挚的期待。

“花神娘娘——”

刘彻听见一声一声的期待的呼唤,女子粉白黛绿交织的裙摆摇曳,在还未散尽的晨雾中如同含苞绽放的花朵。

清扬而悠长的丝竹伴着浑厚沉稳的石钟。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